温热的眼泪落在他肩膀,洇湿了他雪白的衬衫。
张槐风愣住,继而抱住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她后背。
“怪我,回来的太晚。”他的声音低低的,温柔又心疼。
尽管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结束任务,赶回家中。
冯橙没说话,在他怀里肆意地释放着压抑了一天的情绪。
此时此刻他的怀抱,竟成了她最安全的地方。
张槐风试图拉开她给她擦拭眼泪,但冯橙箍住她不放。
“不要。”
她埋首在他颈边,声音闷闷的。
于是张槐风便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冯橙缓缓松开了他,除了眼角微红,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她扯出一个微笑,问他:“我们做饭吃吧?”
张槐风道:“想吃什么,我让邵师傅过来做?”
冯橙摇头:“我想吃面,我来煮,你切葱。”
“好。”
冯橙拉着他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取了两个鸡蛋出来,抬头问他:“面粉在哪里?”
“……”
这是要从揉面开始了。
张槐风给隔壁的邵师傅打了个电话,问他面粉在哪,邵师傅握着手机诚惶诚恐走到门口:“小爷,要不还是我过去做吧?”
“不用。”张槐风看了一眼冯橙,低声道,“告诉我食材的位置,有需要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挂了电话张槐风从壁橱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小袋面粉,然后看着冯橙一边倒面粉,一边打鸡蛋。
揉面的时候张槐风要接手,冯橙拦住了他,让他去起锅烧水。
冯橙的面条做的并不成功,一会儿稀了要加面,一会儿揉不开要加水,反反复复,一个面团被她越揉越大。
但她很享受这个过程,有事可做她就不会想要翻开手机去查看那些攻击她的言论,脑子里被水和面的比例占满,就不会浮现那些刻薄的字眼。
最后,这顿晚饭冯橙煮了满满一锅的面条,为了不让她尴尬,张槐风超常发挥一个人吃了两大海碗。
饭后张槐风洗碗,冯橙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刑事案件纪录片,冯橙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却没有聚焦。
张槐风收拾好厨房走到门口,恰好看见这一幕,望着她周身隐隐缠绕的诡物气息,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晚上十点,张槐风关了电视哄着她去洗澡休息,冯橙不情不愿地起身,她虽然还不想睡,但醒着也的确无事可做,手机是不敢摸了,电视也看不进去。
就连和他接吻,也总是分神。
如果此刻是她一个人在自己家,大概率得对着电视熬到天亮了。
天亮之后呢,又该如何撑过去?
冯橙不知道。
虽然庆幸张槐风把她接到了他家,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能在他家睡着。
楼上卧房门口,两人即将分开。
张槐风犹豫着开口。
而冯橙也忽然转身。
“冯橙!”
“我……”
张槐风:“今晚让我陪着你好吗?”
冯橙:“我能和你睡吗?”
话一出口,两人都顿住。
张槐风的房间里,两人到底还是躺在了一床被子底下。
冯橙穿着张槐风为她准备的真丝睡衣,主动拱进他怀里:“做吗?”
做累了或许她就真的睡着了,冯橙想着。
“……”
张槐风轻轻搂住她,在她发顶浅浅落下一吻:“我们说说话吧。”
冯橙一顿,抬起脑袋看他:“网上的视频,你都看到了?”
张槐风蜷起手指拨开覆在她脸颊的卷发。
“嗯,看到了。”
冯橙莫名有些紧张,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张槐风的眼神黯了黯,看到视频的那一瞬间他的确想问,想知道秦昱然对她做了什么。
可是在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言论时,他没有了醋意,只觉得生气和心疼,气那些素未谋面的网友仅凭一段视频就对她加以诋毁,心疼她那天晚上在秦昱然那里所受到的委屈。
是的,委屈。
那天晚上他极尽温柔的安抚,才让她从那份委屈和不安中解脱出来。
现在,他不想再用这种方式。
他不想,和她之间只有性。
一直都不想。
“有的,”张槐风低低开口,“我想问你,那天晚上,如果我没有去找你,你会不会来找我?”
受了委屈,会不会想到我?
冯橙愣住,她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那天晚上,她会去找他吗?冯橙扪心自问。
答案是,不会。
她早已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扛,从妈妈带着她出国的那一年开始,她就学会了不给妈妈和身边人添麻烦,能自己消化解决的事情绝不依赖他人。
就连高中三年在学校被孤立她都从未向冯女士透露分毫,妈妈和她都在重新适应生活,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秦昱然那件事也同样,除了心理上难受,她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连报警的程度都够不上,又有什么理由去找张槐风寻求慰藉呢?
见她沉默,张槐风便知道了她的答案。
他的手覆上冯橙侧脸,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冯橙,我不认为那个视频里是你对秦昱然做了什么,相反,定是他混账,教你受了委屈。”
“你说你的欲望只流向我,我信你。”
“你呢,你信我吗?”
冯橙的心像被流水包裹,柔软的一塌糊涂。
她发出一声鼻音:“嗯。”
张槐风稍稍退开,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向你承诺,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何种境地,你都可以依赖我,你所有的委屈、痛苦和愤怒,我通通都能承受,只要你开口。”
“记住了吗?”
冯橙怔怔看着他,忍不住吻上他的唇角:“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槐风回吻她:“我有没有说过……”
冯橙睫毛一眨:“嗯?”
“我爱你。”
……
最后冯橙是如何睡过去的,她全无印象,只记得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怀抱很暖。
第二天醒来时,张槐风的吻落在她唇边,他浑身穿戴整齐,唇齿间有牙膏的味道,正俯身看她。
冯橙迷蒙着睁开眼,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早,要去工作了吗?”
张槐风给她顺着头发:“和我一起去?”
冯橙一下子清醒过来,反复看了他几遍,不像是故意哄她的样子。
“方便吗?”
她现在无事可做,闲着就想翻网上的留言,还不如让自己忙起来。
张槐风笑起来:“当然。”
等冯橙洗漱好下楼,张槐风正坐在餐桌边等她,早餐是邵师傅煮的面条,像是较劲似的,邵师傅亲手和了面扯面条,煮出来十分劲道可口,浇头做的清淡又丰富,一大早的让人看着食指大动。
“邵师傅手艺真好!”冯橙从碗里夹起一筷子鸡蛋丝,眼睛都亮了起来。
“确实不错。”张槐风把碗里的蟹腿肉夹给她,“也就比你差一点点。”
要是邵师傅在,听见这话该扎心了。
可惜,邵师傅觉得自己今早发挥的不错,在隔壁连吃了三个肉馒头奖励自己。
吃过早餐,张槐风牵着冯橙一起出门,李叔提前在楼下等候。
“我们去哪?”冯橙好奇道。
“千鸟娱乐总部。”
冯橙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然后怔住。
宋江麒正是千鸟娱乐旗下的艺人。
一路上冯橙不再发问,而张槐风也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掌。
到了千鸟娱乐所在的大厦附近,张槐风反而带着冯橙去了对面开着的星巴克,两人点了咖啡,坐在店内靠窗的位置。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然后望向对面那栋大厦门口:“要来了。”
冯橙不解他的意思,但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不多时,大厦门口不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中间一对头发斑白的老年夫妻哭嚎着走近,女的手里捧着的,正是宋江麒的黑白遗像。
到了大厦门口,几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拉开了两条横幅,旁边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娘开始扯着嗓子哭丧,剩下稍年轻些的都在举着手机拍照和直播,分工十分明确。
两条横幅分别写着:【无良公司压榨艺人,还我儿生命!】
【天价违约金逼我儿轻生,千鸟娱乐视旗下艺人如草芥!】
“天价违约金?”冯橙皱起眉头,看向张槐风,“新闻上并没有提到宋江麒在千鸟娱乐违约的事情。”
张槐风收回目光,道:“千鸟娱乐花了大价钱压下这件事,网上自然不会有风声。”
他朝那几个举着手机的年轻人抬了抬下巴:“他们的账号,不出十分钟就会被封。”
“而且,合约上白纸黑字,是宋江麒自愿签下的,宋家人并不占理,就是告到法院,也拿公司没办法。”
“那他们……”
这样闹又图什么,冯橙不解。
“摇钱树倒了,当然着急了。”张槐风面色淡淡,望向玻璃窗外。
宋家人各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宋江麒是家中老二,上面有个创业失败背着巨债的哥哥,下面有个等着他打学费在国外读研的弟弟,一家人,全都指望着宋江麒才能活的体面。”
“若非如此,宋江麒也不会和千鸟娱乐签下野蛮条约。”
冯橙顿时对宋家人失去了同情,他们现在的行为和无理的医闹没有任何分别,无非就是图钱。
十几分钟后,有保安出来劝离,并且扬言要报警。
宋家人围上前,闹哄哄的互相推搡,中间夹杂着哭嚎和谩骂。
冯橙不想再看下去,正好此时张槐风的手机响了。
“好,我知道了。”
他回答的十分简洁。
挂了电话,他起身对冯橙道:“矩阵布置好了,我们走吧。”
路上,冯橙问他:“宋江麒到底违反了公司的什么约定?”
张槐风抓着她的手,侧头看她:“合约期间,不许谈恋爱。”
“……”
冯橙无语呆住:“所以,宋江麒就因为谈了个恋爱背上了天价违约金,才自杀的?”
这未免有些魔幻。
“不止。”
张槐风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车子停在十几公里外一栋居民小区楼下,两人下车,往单元楼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冯橙忽然停住。
张槐风扭头看她,冯橙指了指对面一个戴着头巾和墨镜的女子:“那个,好像是郑韵儿……”
张槐风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人裹得严严实实,根本认不出来。
“……”
冯橙看着她转进了单元楼,笃定道:“我拍了她这么久,她就是变装成阿拉伯妇女我都认得出来。”
说着,她想起了最关键的问题。
“她怎么会来这儿?”
张槐风抬头望向楼上:“这里,是宋江麒现任女友所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