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连的刎颈被白谈驱除干净,但是醒来后却不愿意见任何人。用白谈的话说,就是仍然没有从心魇里走出来,得知真相后反而加重了心事。
他向大家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朝个春看了一眼。个春心不在焉,所以也没有注意到白谈奇异的眼神,听完东连的情况后,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要去看他。
白谈好心提醒:“嘴上的疤还没好,你这样去会刺激到他的。”
个春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脸上一红,刚要询问,白谈却冷冷地笑了一声,甩袖离开了。
个春以为他还在为万柔心的事生气,他本来托她去平城看看那只女鬼,最后不仅女鬼魂飞魄散,连带着还搭上一条人命。无论是少了艳福还是加重了罪孽,白谈生她的气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她会刺激到东连是怎么回事?
那天与东连的一幕可谓惊心动魄,现在想起来个春感觉唇上仿佛又有撕咬的剧痛,心如擂鼓。然而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天东连糊涂中对她说的话。
尽管知道他将自己当做另外的人。但重要的是,她嗅出了囚兽笼丢失的端倪,情况似乎仅非他开始向她诉说的那般简单。眼下他既然已经醒了,她就想去问个清楚。
敲了几次门,没有听到屋内的动静。个春在门外喊了一声:“东连,是我。”
半晌,东连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暂时不想见任何人,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先静一静?”
个春点点头,准备离开,未走一步,又折身回来,道:“我就是想问问有关囚兽笼的事,简单几句话也不行吗?”
过了片刻,就在个春以为东连以沉默表示拒绝,准备离开的时候,木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东连站在门口,依旧乌发高挽一身紫绸道袍,虽然神情有些憔悴,但那双墨黑的眼睛却光彩熠熠。
“进来说吧。”他似叹了一声,转身走进屋内。
个春关好门,跟进屋内,闻到一股浓郁的不知什么名的药草味,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想问什么。”东连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水,然后端坐在圆桌旁,并没有看个春一眼。
“你蛊毒发作那天,将我错当成一个人,说我骗走了囚兽笼。”个春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见东连并无任何异样,便继续道:“我想问,那个人是谁?”
东连放壶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个春有种莫名的紧张,以为要道明真相时,却听他道:“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你明明——”
东连猛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冷冷打断她:“囚兽笼是我弄丢的,我自会找回来还给你,但你要问其他,恕我无可奉告!”
不料他的反应如此大,个春顿了顿,眉头更深:“我的意思是,你大病初愈,你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囚兽笼就再与你无关。”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答应给你一个结果,你还要担心什么?”
“可是——”
“好了,我累了。”东连抬眼朝门口示意,淡道:“不送。”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她,态度甚至比刚认识的时候更冷。
个春不知他隐忍的怒气从何而来,虽然很想知道囚兽笼丢失的真相,但也知道此时不宜去触他的霉头。怀着忐忑的心情来探询,最后却弄得满心郁气,若非他是病人……
个春抿了抿唇,瞥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个春。”
东连突然叫住她,个春回身看他,正撞上他盯着自己的明亮眼神。
“那天,对不起。”
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道歉,平静地令人讶异。那天的事,他果然都是记得的!
个春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东连却身形一晃,紫色的背影立即消失在摆动的门帘中了。
***
有吃有住,无妖魔可除,这些日子,个春无事可做,无聊到好奇白谈天天在干什么的地步。无奈以前怎么甩都甩不掉的人,现在却对她做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越发叫她百思不解。
这天,个春专门候在白谈的房门前,屋中人刚从里面走出来,个春便幽幽问道:“你今天要去哪里?”
白谈不防身后有人,吓得一步弹开,待看清楚是个春,才松了一口气,嗔怪道:“小春,青天白日,你怎么装神弄鬼?把我的魂给吓没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你这几天鬼鬼祟祟,又在干什么坏事?”
“哎!你这话……”白谈刚要辩解,看见个春认真严肃的样子,忽而一笑,朝她凑近几分,道:“坏事?小春,你指的是什么?”
个春见不得他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这里不比南方,僧道本就不受欢迎,你行事别太嚣张,若是被发现,可不仅仅是驱赶了事。”
白谈觉得好笑,面上却依旧装糊涂,道:“发现什么?我堂堂正正,有什么好怕被别人发现的?况且,我做什么会遭到驱赶?”
“你心里清楚。”
“小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个春知道他是在故意装浑,反正她已经好心提醒,听不听是他自己的事,她也不愿意在诸如此类的事情上与他过多口舌。
“白谈,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什么事?难道你终于想通了,要向我表明心迹了?”
个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囚兽笼丢了。”
白谈神情一暗,似乎有些失望:“哦,原来是那只破笼子啊。”
“它是我借给东连时丢的。东连没有说丢失的具体原因,但我感觉是被一只妖精偷走的。你有办法感知到囚兽笼的所在或者感知到拿着囚兽笼的那只妖精的气息吗?”
“那笼子不需要靠物主的血气养着,并不是通灵之物,所以无法感应。”
“就没有可以找到的办法吗?”
“有办法也无异于大海捞针。”白谈看了她一眼,淡道:“丢了就是丢了,说明它与你无缘。谁让你自己不好好珍惜,随意借给他人?”
“当初他说去捉妖,我便没有多想……”
白谈冷笑道:“当初我向你借斩芒剑,你的顾虑怎么就那么多?”
“因为……”
“因为对你的重要程度不一样。”
个春觉着他似乎话里有话,刚要细细咀嚼,又听他笑道:“不过,你的斩芒剑是不是也丢了?这样我心里就平衡了!”言语间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又是说话不留情面,总戳她痛处的那副德行,令她刚才的一丝疑惑瞬间消散。
“白谈,你一刻不戏弄我就要死吗?”
“我是一刻不想你,就要死。”
“白谈!!”
二人一前一后追逐打闹,绕过花廊的时候,不防与多日未出门的东连撞上。
个春立马端容正装,恢复平日淡然的模样。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东连,都被他周身的冷气感染,连带自己也不得不严肃冷淡起来。
“东连兄。”个春朝他点点头。
东连微微颔首,看了她一眼后,朝一旁的白谈道:“那天多亏白兄出手,救命之恩还未言谢。”说罢抬了抬手。
“言谢就不必了。”白谈看了个春一眼,对东连道:“你尽快找回囚兽笼,别再让我家小春担心就是最好的答谢了。”
东连神色一滞,似乎有些尴尬,朝个春看过去,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个春也没料到白谈突然说这话,顿时有种背地里说别人坏话被揭穿的感觉,刚想打破这凝滞的气氛,开口打圆场,却听东连道:“这个自然,我既说到必然做到。关键是要个春姑娘放宽心,信任我。而不是时刻提醒。”
个春面色一窘,虽然东连的话毫不客气,听着刺耳,但自己确实有些小肚鸡肠,催命似的讨要囚兽笼,若是换作自己被催,可能也会有那样的想法。
然而被当面点破,毕竟面子上挂不住,不好对东连发作,只得朝白谈狠狠瞪了几眼。
“那就好,那就好。”白谈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过来搭住个春的肩膀,笑道:“那就有劳东少侠,等找回囚兽笼,我请你去武兰都最好的酒楼,找最好的姑娘。”不待东连反应,忽而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东少侠应该还没有尝过这世间最销魂的滋味吧?放心,我深谙此道,你回来后,我免费向导,保你一尝云雨难自拔——”
东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一向冷傲的脸上出现一抹难得的红晕,匆匆说了一句告辞,便大步离开了。
“哈哈哈!果然还是一个纯情小子!”
个春看白谈大笑不止的样子,皱眉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
个春见不得他那副先让我挑逗一下再告诉你秘密的表情,一把推开肩上的手,径自往前走:“没兴趣。”
“口是心非。”白谈看着她的背影,低声笑骂了一句,紧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