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那个小道士接了圣诏。”
“口气倒大,十日之内,她能行吗?”
“管她行不行!好歹有个兜事的人,就算最后事没办成也不会怪到咱们头上!”
“也是!不然在圣上带兵来之前,咱们可能就先被这儿的厉妖怨鬼们给活吞喽!”
“谁说不是呢!”
“你们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
聚在一起的侍役们吓了一跳,连忙各自归位。只见邓崇善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步入衙堂,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显然昨夜睡了一个好觉。
估计老爷昨天就得到了消息,不然怎么能这般好心情?侍役们稍稍松了一口气,谄道:“老爷,小的们刚听到了一个消息,一时高兴,便忍不住讨论了几句。”
邓崇善小眼斜觑,故作严肃道:“如今皇命在上,大敌当前,举城上下万民皆愁,人人自危,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高兴的?!”
故意装吧。侍役们心下嘲讽,脸上继续谄笑道:“小的们是替老爷高兴!”
“哦?”
“寄居薛府的那个叫个春的小道士,已经替老爷您接下圣诏啦!”
邓崇善细眉一颤,肥圆的脸上忍不住要冒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猛然记起自己的身份,眼珠一转,怒喝道:“混账!本大人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吗?泽道士接圣诏是她身为道士的责任,履行的是本职义务!如果她不接圣诏,非要当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昧良心的道士,本大人岂会坐视不管?身为武兰都的父母官,本大人岂能有自保之念?肯定义不容辞,诚领圣诏!哪怕粉身碎骨,也会豁出一条老命,捉拿谋害公主的妖物!护全我武兰都!”
一番话,说得唾沫横飞,垂首聆听的侍役们被淋得泪流满面,后悔拍了一个憋屁的臭马。而审堂外围的民众却是听得泪流满面,暗叹得了一个青天好老爷。
“好啦!”一番豪言之后,邓崇善感觉像是又跑了一趟茅厕,此刻才算真正浑身通畅。正了正纱帽,扭了扭腰肢,阔步向前,仰头高喊:“有事升堂,无事退堂!”
***
魏府,宴湖亭内。
“果然是个老油条,自己得了好处,还不忘顺带将她一军!”
“倒可怜她了。”
“啧啧,你心疼了?”
银面男人转头看向亭外,夕阳的余晖穿过他深邃的美目,墨绿色的瞳仁如一泓碧湖,映照着粼粼金光,挺拔的鼻梁被镀了一层金边,饱满的唇瓣微微上扬。半晌,缓道:“我觉得你该关心一下你的侄儿,而不是在这里调侃我。”
“谁说我不关心他?”绛衣男人喝了一杯酒,邪俊的脸上隐有忧色,恨道:“闯了这么大的祸还瞒着我,现在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他还是不愿意见你?”
“明明气息就在附近,武兰都被我翻烂了,仍然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当初你独留他一人在此,离群索居,夹缝生存,他恨你是自然。”
“那时我族危若累卵,留他在此还不是灯下索黑,为了保我族一脉,他难道不知道我的苦心?”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你何曾听过他的想法?”
“哦?”绛衣男人眉峰一挑:“他跟你说过他不愿意?”
“他没有说,是我看出来的。”
“那你为何不帮我解释?”
银面男人呵呵一笑:“你给过我好处了?”
“你……”绛衣男人欲言又止,盯着他看了良久,最终大笑道:“放心!我探过,杳然真心属意于你,我今后不会再去纠缠她了!”
银面人笑着摇摇头:“她不是问题的关键。”
绛衣男人一脸不敢相信:“不是她?那是哪个女人?”
“与女人无关。”
银面男人渐渐收敛笑意,半晌,正色道:“莫跃,你这次带来的人里面,可有花祭佛?”
***
“阿嚏!——”
个春在眉尾收笔的最后关头,让白谈一个喷嚏将铅粉全吹到了脸上,好不容易画上的静女妆,顷刻间变成了一个花脸。对镜自视,俨然一个半红半百的花无常。自己的怒气还没有发作,罪魁祸首却先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她就不该听他的唆使。老气横秋怎样?不招魏龄的待见又怎样?她是去勘察现场,寻找线索的,就算加上登门拜谢这一条,她也不用襦裙淡妆啊?自己别扭也就罢了,如今这样一闹,反倒有些自取其辱的感觉。难得起来的一丝温婉柔和的心情算是被他破坏干尽。
个春眉头紧蹙站了起来,朝盆架走过去。
“乱了可以重新画,你别全洗了啊!”白谈见个春捧起一汪水就往脸上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想要阻止,可惜已经晚了。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脸洗净了,个春面部表情地对白谈道。
“难道你要换回那身万年不变的道士服?”白谈掩面作痛心状:“小春啊,我跟你说了多少回,男人最不喜欢看没有女人味的女人,魏龄本来就不待见你,这次咱们又是有求于人家,你要是不弄得好看一点,恐怕别人连门都不让咱们进!”
“我是去办正经事的,他没有理由将我拒之门外。”
“他可能是不会拒绝,但不代表他会配合你做事啊!”白谈谆谆诱导:“小公主丢失魂魄的那一天,没有任何人证,想弄清楚那天的情况,只有靠现场的痕迹来推测。但是魏府的花草瓦砾又不会说话,那该怎么办?自然该从对自家一草一木了解得最清楚的魏龄下手!想从那些不会说话的物证上获取线索,岂能少得了他的配合?既然需要他配合,你怎能不博得他的好感?”
白谈的话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但仔细咀嚼,就知道他又在字句上戏耍她。
“我能自己找到线索,不需要他帮忙。”白谈动了动嘴唇,似要再说,个春冷眼扫过去,抢先道:“你要再不出去,就不用跟我一起去了。”
白谈见她语气坚定,知道多说无益,一想到今天离看到她女装的样子仅差一步,不由暗自悔恨。惋惜一叹,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