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苏茉兰梦回曲荡山。
回到她和外祖父母离开曲荡山的那天。
“阿芹……”薛橙花眼里闪着泪，握着苏茉兰的手，声音哽咽。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苏茉兰同样眼眶红了。
“阿毛去哪儿了，他肯定也不乐意你走。”薛橙花环顾四周，却是没有看到阿毛的身影。
苏茉兰亦是未曾瞧见。
临行上车，苏茉兰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她生活了六七年的曲荡山。
她突然眼尖地看见，在她与柳景明曾经坐着的高高大树上，能看到一片湖蓝色的衣角。
她看不清他的脸。
她朝那片衣角挥了挥手。
阿毛，再见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苏茉兰转过头，上了马车。
辚辚声响，马车驶入了盘旋的山路上。
后来传来达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芹，苏芹。”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茉兰掀开轿帘。
“阿毛。”
“苏芹，你一定要等我，我会去找你的。”少年面孔有些急切。
“好。”苏茉兰应声。
少年定定看着苏茉兰，似乎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印刻在心里。
……
阿毛又说了一句，声音不高，被卷入风尘，苏茉兰并未听到。
*
“阿芹，我们前些日子看中一座宅子，敞亮干净。昨儿宅子管事答复，说宅子主人愿意卖给我们，出价也合适。”
苏茉兰跟着薛橙花去看了她说的那栋宅子，确实敞亮干净，院中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树，夏可遮阴，冬可撑雪，别有意趣。
苏茉兰第一眼便觉得满意。
“管事的说，宅子主人过段时间会来，到时跟你银货两讫。”
“好。”
“阿芹，中午就在我这吃饭，冬儿他爹做几个好菜。”
……
*
何如微顺利生产，诞下了一个男婴，名柳文粟。
柳府又添喜事。
洗三的时候，阿卓见到了这个小弟弟。
“娘亲，弟弟好小好小好小。”阿卓专注地瞧着还在酣眠的小阿粟。
“阿卓，你也是从这么小长大的。”
苏茉兰将准备好的桂花灶炉和小娃娃的衣服鞋袜给了何如微。
“如微，感觉如何？”
何如微脸上洋溢着母亲的慈和笑容，眉眼间还是有一两分倦色。
“嗯，”何如微轻轻摸着小阿粟的拳头，“还成，就是胸口有些酸胀。”
奶娘会帮何如微疏通按摩，免得奶水堵住了经络，那感觉着实酸疼的很。
“嫂嫂，粟儿他爹呢？”
何如微问的是柳景秀。
“二弟正在外面接待客人。”
何如微嘴角溢出一抹欣悦的笑意，“他这两三天都是挨着我们娘俩睡的呢。”
何如微对于柳景秀的这个表现颇为满意，她觉得柳景秀有成为人父的自觉，也是对他们娘俩的重视。
此刻，被何如微念在嘴里的柳景秀和父亲柳泠，还有柳泠的一个美妾玉卿，正在待客。
来洗三的都是近亲，柳家二房又没有女主人，遂让玉卿过来帮忙，另一位美妾是个站一会儿便说腰疼的主儿，就没有让她来待客了。
玉卿的眼神极为勾人，顾盼流转间，极有风情。
有些男宾不自觉地往她身上多瞅了两眼。
那边，柳景秀还在叔啊伯地叫着，终于闲下来片刻，他侧过头去。
趁无人注意的时候，递给了玉卿一个眼神。
两人的秋波互送来得隐秘，几乎没有人窥见，除了……一个人。
*
“怎么，吃了十几天的素，今日想在我这里吃点荤腥了？”女子没有刻作妩媚之态，但是一挑手一挽袖都极为好看。
“我的好姐姐，给我喝点肉羹也行啊？”男子一把上前，想要女子。
女子轻巧地挣脱开来，“什么姐姐，我可是你父亲的妾。”
“你就是我的心头肉，哪怕闻闻肉味也好啊。”
女子双手缠在树干上，腰肢轻摆，如同妖娆的水蛇。
男子将上衣都一把解了去，狠狠抱住了女子的纤腰。
他解开女子衣扣的动作是粗鲁的，但他吻着她耳垂眉眼唇畔的动作是轻柔的。
等她开始主动回应他的时候，他的动作力度才开始逐渐加大。
……
妖娆的水蛇快活地游弋在温柔乡里。
*
“阿芹，那宅子管事说了，宅子主人等会便会过来。”
苏茉兰和薛橙花朝她们看中的那座宅子走去。
那座宅子平时空置，都见不着它主人的面，今日主人要过来，是个难得碰面的机会。
到了宅子，老管事迎了过来。
“两位先稍等片刻，公子马上就会过来了。”
苏茉兰和薛橙花依言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
和暖的阳光洒进院落，把边边角角都照亮开去。
哒哒哒，外面响起马蹄声。
接着，传来老管事的声音。“公子，她们已经到了。”
没有听到回应，约莫那人一下头吧。
门启开来，来人身形高大修长，眉宇蔚然深秀，眼神濯濯，行走之间摇摆生风，步履落落。
薛橙花吃惊地站了起来，“阿……阿毛？你是阿毛！你是宅子的主人？”
同样吃惊的还有苏茉兰。
也不知怎地这般巧，柳景明居然是这宅子的主人。
更没想到的是，柳景明第一句话便承认了，“好久不见了，橙花姐。”
薛橙花的眼睛倏尔变亮，“你真的是阿毛，嘿，你长高许多，模样也比以前好看了。”
“橙花姐，他叫柳景明。”苏茉兰凑到薛橙花跟前，轻声说了一句。
“对，不能再阿毛阿毛的叫了，那我就唤你阿明。”薛橙花立刻改了称呼。
“橙花姐可以叫什么便叫什么吧。”柳景明自然地走了过来，坐在了她们旁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薛橙花在，也不知是不是是不是环境发生了改变，苏茉兰觉得此刻的柳景明有些不同。
柳景明看向有些愣神的苏茉兰，“咱们现在不在柳府，那我还是叫你阿芹吧。”
“嗯……好。”苏茉兰犹豫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
没想到听到柳景明这样叫自己，这个称呼遥远的有些陌生。
“给，这是房契地契。这是款条，在上面再按个手印就行了。”柳景明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苏茉兰按了手印之后，将备好的银钱交给了柳景明。
“这般便好了。”柳景明没去清点银钱的数量，径直交给了老管事。
薛橙花邀请柳景明去她家吃饭。
柳景明爽快地答应了。
……
“我上次还和阿芹说我们三人什么时候能聚聚，没想到这么快成为现实。”
薛橙花端出自己酿的青梅酒。
“我记得我们偷喝青梅酒，喝醉了忘了回家，就在垛草上睡了半夜。”
柳景明和苏茉兰自是记得的。
他们已经忘了当时是怎么回家的，忘了被长辈如何责骂的，却依然记得那青梅酒的甘美，记得那满天星子的璀璨，记得醉卧草垛的酣然。
这回，却是谁也没有喝醉。
薛橙花是烘热气氛的小高手，有她在的地儿，基本不会冷场。
她的记忆力也是好的惊人，从前发生过的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她都记得，而且娓娓道来。
……
从薛橙花家出来，苏茉兰朝马车走去，柳景明牵着他那匹黑马，两人并行间，气氛恢复清冷。
“你打算搬出柳府吗？”柳景明率先开口。
“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到下决定的时候。”苏茉兰坦言。
话都说开了，彼此也都承认对方是曾经的玩伴，借着两分酒劲，柳景明很想问出一句，你为什么没有等我，不过话到嘴边，还是转了口。
“你外祖父母可还好？”
“我外祖父如今跟我舅舅在蜀地生活，身体还算硬朗，我外祖母前些年去世了。”打开了话匣子，苏茉兰转而问道，“你师父呢？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挺好的，这些年还到处云游。”
柳景明的师父是个有趣的小老头，苏茉兰印象深刻。
到了马车跟前，就要话别了。
“小叔，你……”
苏茉兰还未说完，被柳景明止住了话头，“在外面，你便同薛橙花那般叫我景明吧。”
还不如叫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