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谏回道:“二婶为人顽固守旧,你不必理会她,反正你也不是她儿媳。”
程瑾知放下心来,接着道:“但她当着母亲的面这样说,母亲受了她影响,让我不要再和姚家姑娘来往了,偏偏今日我们约好了大后天去赵家花园看牡丹。她下次来京城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又满口答应……”
秦谏这时明白过来,她大约是步步为营,在探他的底,想让他帮她。
不禁一笑,他回道:“那有什么,我带你去,你就说和我一起去看牡丹就好了。到那边你们玩,晚一些我再去接你回来。”
程瑾知的确有这样的期望,但真正听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又不免惊喜,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将沐休挪到大后天就好。不过我要看看那姚家姑娘是不是个姑娘,别是情郎就行。”他笑道。
很明显他在开玩笑,程瑾知嗔声道:“说什么呢,胡说八道!”
秦谏笑。
他认真拉起她的手:“瑾知,你我本是夫妻,休戚与共,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商量。”
程瑾知看着他,不知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假,是一时兴起,还是他真这么想,但想来她是当不得真的,现在的他是他,那时候翻脸的人也是他。
她温婉地点头:“好。”
秦谏轻吻她嘴角。
他说到做到,过了几日果然就调了休假,和程瑾知一起出去。
他梳洗得快,先去了院中等着,好一会儿程瑾知才从后面出来,朝他道:“我好了!”
秦谏回头,便看到她穿了一身轻便的窄袖襦裙,浅碧色上襦,白色下裙,灵动的分肖髻,不像以往遍插华美绚丽的凤簪,而是插着一只碧玉与珍珠镶嵌的步摇,点缀着几只零星珍珠小簪,加上她明显比往日轻快喜悦的模样,便觉十分动人,好似有什么击中他胸口,叫他呼吸一滞。
他维持着镇定,却已然露出轻笑,朝她道:“走吧。”
程瑾知到他身旁,与他一起出去。
和秦谏一起出去,她也同姑母说过,姑母是很高兴的,认为这样证明笼络了丈夫的心。
两人到赵家花园,姚望男比她早,正等在门口。
但当她见到秦谏在程瑾知身后,便有些疑惑不解。
程瑾知低声解释:“他只是送我出来,待会儿还是我们进去逛。”
随后又马上朝秦谏道:“这便是我说的姚家姑娘。”然后看向姚望男:“这是我表哥。”
姚望男笑了:“什么表哥,不是夫君吗?”
程瑾知与秦谏都轻笑,姚望男朝秦谏行礼:“见过秦公子,久闻公子高名,今日一见,果然形貌非凡,教人景仰。”
秦谏之前听说妻子与姚家姑娘交好,还有些奇怪,今天亲眼看到这姚姑娘,就更好奇了。
很明显这姚姑娘真是个人物,明明为女子,却敢如此直白夸赞一个年轻男子,偏偏她又不卑不亢,不羞涩、不扭捏,夸得理直气壮。
他好奇的是,妻子与这个姚姑娘太不一样了,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她们却是好友。
秦谏朝她拱手回礼,说道:“你们尽情去逛,日落时分我来接瑾知。”
姚望男看一看程瑾知,朝秦谏道:“多谢公子。”
秦谏离去了,姚望男与程瑾知两人拉着手轻快地快走进园子,姚望男回头看秦谏的马车已走远,便朝程瑾知道:“姓秦的长这样啊,虽然不做人,但长得是真不错。”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对我家不屑。”程瑾知说。
“怎么样呢?你在他们家?”
程瑾知想了想,“还好吧,婆婆是我姑母,小叔姑子都是表亲,至于他……其实也对我挺好的,仔细想来,真到了这边,倒比我之前以为的好。”
“但你不开心?”姚望男问。
程瑾知遥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说:“毕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每日就是按姑母的意思行事,侍候姑母,讨好夫君,慢慢将自己从程瑾知变成秦家的媳妇。以前害怕怀孕、怕突然要做母亲,现在却开始期盼了,总觉得……那样好像日子多少会变个样。”
姚望男看着她,却是说不出话。
程瑾知知道关于她的人生,姚望男也不知说什么,既无法安慰,又无法出谋献策,便问:“你呢?怎么样?”
姚望男却也叹息一声,丧气道:“还不是那样,不敢见到我娘,天天要念叨婚事婚事;和我爹出去做生意吧,碰到一个人他们就要打听,这是你家姑娘?怎么跟着出来了?哦,她会看货收账啊,不过姑娘家还是早日嫁人的好……
“我们家制墨是有秘方的,上次我爹准备教我,竟被我三叔公跑来劝,同我爹喝了半宿的酒,说女儿终究是别家的人,不可这样冒险,给我爹出主意再纳两个妾试试,或是过继我五叔家的儿子,到底是让我爹犹豫了。
“瑾知,我不明白,在他们眼里,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如外面没血缘关系的儿子!”
程瑾知道:“只叹上天生人,要将女子的心智五感与男子生得一样,却又将女子的力气生得不如男子。而这世道,又凭力气吃饭,凭力气打仗,一切便由男子说了算了,女子在低位,又不是畜生一样情智缺失,便只能痛苦。”
姚望男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女子要么再强一些,比男子还强;要么再弱一些,不去想那么多,甘心做附庸,这样就会好过?”
说完她道:“那我就更强一些吧,只要我比我两个草包弟弟强,我爹便还要我帮忙,我知道他信不过别人,而且就他那个年纪,还想生孩子呢,异想天开!”
程瑾知忍不住笑,随后道:“那我不如你,我好像只能更弱,让自己少思,少想,有什么事就做什么事,这样便好了。”
她站到一株粉色牡丹前:“如这牡丹,生来就是被人看的,如果她说我不想被人看,我想长成参天大树,结出大大的果实,那就是不知死活。”
说来说去,就是男人可以有千万条路,女人只能选一条路,而且这条路还是别人安排的。
姚望男道:“我该叫‘若男’,而不是‘望男’。如果我是个男人,就没人在旁边烦我了,不定我现在就成了响当当的姚家少东家,然后我就娶了你,家业有成,夫妻恩爱,多好的事啊。”
程瑾知笑道:“你若是男的,我才不要嫁给你。”
“为什么?”姚望男不解。
程瑾知回答:“你若是男的,你家妾室通房不知道有多少,我既然总是要嫁人,肯定更愿意嫁给官宦人家,做官的有言官盯着,总要注意官声,要注意门风,不会纳许多姨娘进门,最多两三个;你们商家就不同了,就你这样的,定是处处留情,每个城里都有个家,相好的数都数不清,我只能在家做怨妇,带孩子。”
姚望男不服,否认道:“那怎么会呢,我肯定不会,我就娶你一人,绝不纳妾,也不收房。”
“不会的,这是你生为女人说的话,若你是男人,生来就是男人,你只会觉得你是赏花人,这满园子的牡丹你想看就看,想买就买,你买了那株粉色的,绝不会因为怕粉色的不高兴,就不买那株黄色的。”
姚望男无奈道:“应该让你去做生意,你怎么这么能说,我说不过你。”
程瑾知无辜:“我说的是事实啊。”
姚望男开始头疼:“我确实准备买几株牡丹回去的,那你说我今天到底要买几株呢?”
程瑾知道:“你想买几株买几株,它们又没有情思。”
就算有,作为人的她们,也不必去在意。
两人沿着河道走,姚望男问:“他和你说那外室的事了吗?”
程瑾知摇头:“没提过,但之前外宿过,想必是去那边了吧。”
“没提啊……”
“总会进门的,我想等我有孕了,我就主动挑明,替他将人接进来,这样还能得个贤名。”
姚望男抱住她胳膊,恨声道:“我要是你,我就找人去把那外室的房子给砸了!”
程瑾知摇摇头:“与那外室何干,有本事你砸你夫君的头。”
……
赵家花园不远处的金露茶楼,沈夷清走到二楼,见秦谏就坐在窗边饮茶。
他坐到对面,端起面前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先喝了一口,问:“今日这么清闲,还有空约我喝茶。”
秦谏看着窗外道:“我还有空和你喝一整天呢。”
沈夷清见他一直看着窗外,那外面就是赵家花园,听说现在摆出了许多牡丹,便问:“怎么不顺便去园子里逛逛?”
秦谏摇头:“我夫人在那里,她有个好友到京城来找她逛园子,我就不打扰她们了。”
“原来是陪夫人啊。”沈夷清笑得促狭:“夫人前夫人后,最近柳枝巷也不去了,那秀竹呢?什么时候接她进门?不会忘了吧?”
秦谏不由呛了一口茶,咳几声后回答:“没忘……就后面再说吧,我那继母放过话,至少要等她侄女有孕。”
“那她侄女呢?就是你夫人,她要不愿意怎么办?”
沈夷清知道,秦家主母是个厉害角色,把秦家老爷管得服服帖帖,唯一就敢收了一个姨娘,那姨娘还是秦家主母身边的丫鬟,一屋子都在秦家主母掌控下。
至于她这个侄女,也是程家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和姑母一样厉害,两个厉害角色,可不是普通男人能受得了的。
秦谏摇头,笃定道:“不会的,她和她姑母不同,贤惠得体,性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