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津禹终于将人放开,拿出一支烟点上,丝丝烟雾缭绕,空旷的房间里是难耐的静默。
空气似乎变成了非牛顿流体,施加越大的压力越加坚不可摧,顾游挺直了背倔强地坐着,每一次喘息都耗费了大量生机,很快出现手心发麻的症状,背脊泛出彻骨的凉气。他右手掐住左手的虎口,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1……2……3……4……
他的大脑开始缺氧,眼前出现大片氤氲红光。
“我说不是,你信吗?”在他意识即将被吞没时,终于听到徐津禹的声音。
氧气从鼻腔灌入,顾游原本僵硬的背脊四肢开始回温,只是这一强一弱之下,让他有点止不住的颤抖,徐津禹虽然将人放开却也没隔得太远,很快察觉到他这边的动静,又一把将他捞回来。
顾游倒在他怀里轻轻喘着气,等着周身的麻木和刺痛退去。
徐津禹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个口罩飞速给顾游戴上,刚刚点的那支烟慌忙中戳在他自己手腕处,皮肉被灼烧,很快冒出个透明的水泡,但他却连呼吸都没变一下,反而轻轻安抚着顾游。
“是你在怀疑我,我还没这么着,你倒是先把自己给气成这样。”徐津禹也是无奈。
顾游怔怔地说了句,“我没事,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徐津禹的声音挺轻的,轻到顾游都觉得这不像是他会用的语气,“我说不是,你相信我吗?”
“不然呢。”顾游这次是真没发作出来,他很快缓过来,听见徐津禹这么问他,还抬头一脸奇怪的看他。
徐津禹虽然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但他不知道到底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顾游因为宁海瑶来质问他,他确实不是一般的生气。甚至想着干脆让那一家子消失好了,每年失踪人口可有几百上千万,有的是办法可以操作,文明点的还可以让他们全家主动移民出去。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徐津禹已经想了不下四五种可实操的办法,可他还是克制住自己不去干翻全场,他想弄清楚顾游的态度,弄清楚到底信不信他。
徐津禹将人死死抱住,他再次确认,他拿这人没办法。顾游表面看着机灵,实则每次轻而易举就被带走思绪,说什么就信什么。怎么有这样的人,偏偏又是这样的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态度,一句话,能激怒他,也能安抚。
能容纳他所有的污秽与欲/念,给予他从未有过的满足。
徐津禹恨不得将顾游连皮带头一起吞下去,这样才能真正属于他。
没人知道他这次让顾游单独回来花了多大的毅力。九龙镇,就这么点儿大个地方,一个个全是徐津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宁全、宁海瑶、甚至宁德义、宁德志,不止这帮姓宁的,还有单珂,顾游去世的妈妈姥姥姥爷。
这些全都在顾游的生命里留下了位置,可徐津禹却只想顾游属于他一个人。欲壑难填,顾游不在他身边,徐津禹只要闲下来就无时不刻不在被这样的想法撕扯折磨着。
“你轻点,想勒死我么?”顾游只觉得骨头生疼,有气无力地说道,心想就算他怀疑错了,也不用这么对他吧,遂继续指控,“你这算是……家暴。”
“哼,”被控诉的徐津禹冷哼了一声,眼神却柔得能出水,要是杨助理在看到他这样子,只怕立马就要叫来医生救救他老板的精神分裂了。
感觉到对方终于放松了点,顾游小心打量徐津禹的表情,嗯,这人没生气了,才犹豫着开口道,“你帮我查查邓楚良吧。”
徐津禹半天没有动静,顾游有点绷不住了,他撑住对方的胸膛想将人推开,却不料这人的手臂力量卓越。
“你就这个态度让我帮忙?查的还是你未婚妻的男朋友。”徐津禹不让顾游看他的表情,隔了这么久终于爱人在怀自然满足,但不代表他就这么容易被哄住了。
“你想怎么样?”顾游皱着眉,虽然叫人帮忙确实应该付出相应的报酬,可帮忙的是徐津禹啊。
不对,他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想法,顾游心跳骤然快了一拍,长久养成的道德观念让他发自内心的自省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徐津禹说道,“你帮我**”
变态色/情/狂。
跟徐津禹比,他实在算得上是个大大的良民。顾游恼羞成怒,想站起来,“不帮就算了,我想其他办法。”
“你想找谁?”阴彻彻的声音在他脑袋顶上响起,顾游刚想说,他说的是想其他办法,不是想去找谁,然后他就再次失去了唇部的自主管理权。
刚刚被扑灭的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这一次顾游是真的没办法了,哭了闹了打了骂了,还是只能任凭自己的肉身被架在火上来回烘烤,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成了人干了。
徐津禹带着满身水汽半躺在床上,将洗洗涮涮过后的某人在怀里摆成最舒坦的姿势,然后拿出了平板。
顾游这时已经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邓楚良确实不是我的人,只不过他出现还真跟我有点关系,应该说跟你也有点关系。”餍足的徐津禹很好说话,都不用顾游再问,直接公布答案。
顾游一听也管不了身上的不适,龇牙咧嘴地撑起身子,“什么意思?”刚才让他帮忙查,这人都没答应,现在就有结果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他搞那啥的时候还能给分神给其他人分派任务?
徐津禹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笑着道,“贾元亮之前提到这人不对劲的时候,就让人查了,我过来益南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这次可花费不少时间,比宁全那一家子难查多了,要不是因为事,他还能再早两天过来。
“那你刚刚……”顾游咬牙切齿,折腾他很好玩么。
“宝贝儿,你是我男朋友,你要查的这个人是谁心里没点数么,我可没那么大度。”徐津禹说这话半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甚至理直气壮,“这个邓楚良要真是我的人,凭他跟你未婚妻的关系,我就得给他升职加薪。”
“一天到晚胡说八道,”顾游不想跟他继续瞎扯,直接从他怀里探出手去拿平板,徐津禹口嫌体直地帮着找出调查资料。
只是,邓楚良是博恒益南分公司在当地合作供应商的外包公司的合作方的老板的妻弟?
这人物关系也太远了吧,顾游对公司外包这种事情一窍不通。那一长串的名称和业务关联在顾游看来,简直就像是天书,都是中国字,也都认识,怎么弄不明白说的是什么。
他向某人发出求救信号,徐津禹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忍不住又凑近亲了几口才大发慈悲地帮他介绍。
简单来说,博恒数字科技业务板块自从在益南建立了分公司,因为跟总部比较远,又有当地补贴,很多业务需求选择跟当地一些指定供应商合作。
但是这些当地供应商大多属于关系比较硬的类型并不能完全解决需求,这个时候就会释放给专门的外包公司,大的外包公司也不是全部都愿意做,需要核算成本,就会再次下发。
而邓楚良的姐夫注册了个小公司,养了十来个员工,就是从外包公司那里接业务。
徐津禹最开始调查顾游的师傅宁全一家,因为是老板私事,杨助理没用博恒下面的信息网。但作为大老板的亲信,他的动向其实也在被很多人留意观察,加上调查目的地在益南,距离总部比较远,掌控力度没那么强,难免走漏了点风声。
那时候顾游还没红,而且没什么后续,这事就成了条八卦。然后这个八卦就一路流传到了外包公司那里,只不过到了外包公司,这种八卦更加掐头去尾了,只剩下几句笑谈罢了。
“那这事跟邓楚良有什么关系。”顾游不是很懂。
徐津禹手指点在邓楚良姐夫的名字上,“倒过来推就清楚了,邓楚良有个科技公司,出现在了分公司明年的供应商预选名单里面,而前段时间杨助理收到了一幅你师傅的作品,是博恒内部的人送的。”
“什么?”顾游一头雾水,怎么又冒出来师傅的作品,只是他突然福至心灵,“等会儿,该不会是我师傅的那幅百鸟朝凤吧。”顾游回想了下,记起刚回来的时候去师傅家,没在一楼看到那幅展示了很多年的百鸟朝凤。他当时还奇怪来着,那幅作品对师傅的意义很不一样,怎么会卖出去。
徐津禹点头,杨助理收到后就上报给了他。
“所以百鸟朝凤是邓楚良找师傅买的?”顾游记起那个师弟提过,当时买家跟师傅磨了好久。
“你把他想得简单了,”徐津禹提醒道,“你师姐说没说过她怎么认识邓楚良的。”
“李伯伯。”对的,按照师傅的性格,除非原本关系就不错,否则再怎么磨人,非卖品就是非卖品。他师傅能评上市级非遗,申报材料上,靠百鸟朝凤拿回来的那个大奖可项占比不少。
“那怎么又到了杨助理那里。”顾游在人情世故这块儿真是不怎么通,否则他也不会在开学的时候被叶学林他们排挤了,而且还跟师傅师姐扯上关系了,他简直一团乱麻,遂丧气道:“别点我了,你直接说吧。”
徐津禹无奈,算了。
“直接说就是,邓楚良应该是从他姐夫那里听到了八卦,找了中间人从你师傅那里买下百鸟朝凤,再让我的下属从他那里拿到这幅非卖品,因此欠下了邓楚良的人情。现在他的公司,很可能成为博恒明年供应商之一。与此同时,他还认识了你师姐,顶替了你这个未婚夫的位置。”
顾游都不想搭理徐津禹,说事就说事,又扯这些有的没的。他琢磨了下刚才徐津禹说的话,“这也太绕了吧。他怎么能确认你的属下会收百鸟朝凤,就凭那几句八卦?”
徐津禹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他觉得邓楚良挺有意思,非常善于抓住信息,对自己的判断也很有信心,又肯下本钱,心思和手段也不错。
顾游突然想到什么,惊讶到:“咦,你刚才说他要成为博恒公司的供应商,那他岂不是在他姐夫上面去了?”他姐夫只是从外包公司那里拿业务,中间还隔着两层呢。
徐津禹差点叹气,感情才反应过来呢,邓楚良费那么大功夫,能只盯着做外包?对方跟顾游遇到的时候正好从首都回来,这梯子差点都要搭到博恒总部了。
不过,这事于徐津禹来说,可不算坏事。
徐津禹想得挺深,偏偏顾游却惦记着另外的事,“你把百鸟朝凤放哪儿了?”那可是他师傅的成名作,耀岳国际没有,办公室没有,清远里小区也没有,难道徐津禹还有别的住处?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什么呢,”徐津禹掐了一下顾游的脸,手感不错,“放停云了,跟那儿的风格比较搭。”顾游将他的手拍开,怎么都有这毛病。徐津禹被打了还顺势把顾游的手抓住,问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顾游还沉浸在这复杂的起始经过结果中,没弄懂他问的什么意思。
“你师姐啊,邓楚良对你师姐是不是居心不良,你有定论了么,你又打算怎么办?”徐津禹摩挲着顾游小小的指关节,似不经意地问道。
顾游被问得一愣,对啊,这事要怎么办。不过一时半会儿他也没个头绪,反正已经知道邓楚良什么来历了,其他明天再说吧。
徐津禹等了好一会儿见怀里人没个动静,低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