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校园暴力的话题层出不穷，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然而，对于萧素素这样一个连家长都“请不来”的学生来说，直接闹到警察局报案，似乎还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

一路上，萧素素始终沉默不语。宋洋频频侧目看她，以为她是被吓坏了。这也难怪，不仅是她，整个学校都被这件事震动了。毕竟，这关乎学校的声誉，教委也在密切关注，校领导们都在为此事奔波。谁也没想到，苏返会突然选择报警。

作为班主任，宋洋自然要第一时间配合警方的询问。当她看到苏返时，急切地说道：“有什么事你可以先跟老师反映啊，为什么要报警呢？”

苏返背着手站在派出所的等候室里，与其他来报警的人不同，他显得异常从容淡定。他的目光正扫视着大厅里民警公开栏上的照片，似乎在仔细端详每一个人的面孔。

听到宋洋的话，苏返转过头来，平静地回应：“报警是每个公民的权利，老师。有些事情，还需要我明说吗？”

如果找老师真的有用，萧素素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隐忍和妥协呢？

孩子们年纪小，或许很多事情不懂，但作为老师，作为教育者，难道也不明白吗？

宋洋抿了抿嘴唇，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她竟然在一个学生的眼中，看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啤酒肚，略微秃头的男警察抱着一叠材料出来了，他抬眼看了看苏返和宋洋：“怎么就你们俩来了？”

苏返上上下下地看着他，内心深处在感慨，岁月是把杀猪刀，就这么轻易地屠宰了他兄弟的头发。

男人感觉到了他打量的目光，“我叫赵勋，是这起案件的主办民警，一会儿我们值班副所长王鹏也会亲自下来接待，内保局的人也来了，你们稍等一下。”

宋洋一听闹这么大，冷汗都下来了，她再去看苏返，苏返正盯着赵勋的啤酒肚出神。

宋洋：……

***

武基派出所的霓虹灯闪烁。

十年了，除了排头的白蓝漆重新涂了一遍，其他的一切都跟萧素素的记忆中一样。

只是再站在这里，萧素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来就会被叔叔阿姨们抱起来又捏又亲的团宝了，她缩在角落的椅子上，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几个重要的人，先进去去笔录了。

所有学生的家长，能来的全都来了，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头攒动，被分流开逐一调查取证。

黄兰这次没有拒绝说不来，而是手机直接没打通。

萧素素的眼神暗淡，心一片灰暗无光。

刚刚，她看到了雅美那一向趾高气昂的母亲宋慧美扯着脖子跟民警理论，“我家女儿还这么小，能有什么暴力？你们不要把问题上升到这种对立面好吗？欺负我们老百姓不懂法吗？我告诉你，我也会请律师的。”

前台接待的女民警王小婉是戴着一杠一的新警，她推了推眼镜看着宋慧美：“我们警察办案讲究证据，尤其是对于未成年人案件，也希望您对自己的每一句负责。”说着，她的手往四周指了指：“这里，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监控记录下来。”

这里是国家的司法机关，公正不容侵犯，宋慧美真的以为自己像是以前一样，扯着嗓子喊几句，闹腾一下，对萧素素单方面输出一番，就能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听到这话，宋慧美脸色惨白地往周边看了看，的确，四周的墙上都是圆形的探头。

就在这时候，最先进去去笔录的苏返出来了，他身边是一身黑色的西装，板着脸的苏天怡，他们父子俩才刚走了几步，董航就引着戴着金丝眼镜拎着公文包的曲律师过去了，“苏总，人都到了。”

苏天怡点了点头，他察觉到宋慧美的目光，刀子一样的眼神射了过去，宋慧美立即低下了头，手心一片冰凉。

但凡是接触地产和娱乐圈的，谁不认识苏天怡？

刚开始，宋慧美还觉得苏返这个转校生的名字听着熟悉，原来……原来……

她的心底响起一个冰凉的声音。

——完了。

“妈！！！”

雅美眼泪巴巴地跑了过来，她还穿着校服，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煞白，一把抓住了宋慧美的胳膊：“你总算来了，他们……他们诬陷我。”

每一次，她只要这么一说，妈妈就会立刻站出来保护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宋慧美是企业的高管，各层级的人脉也不少，就这么一个闺女，一直当宝贝似的疼着。

之前，因为萧素素的事儿，她几次来学校闹，厉声质问教导主任，这样的人渣学生，怎么还能在三中留着，就应该辞退，每次，老师也都笑着脸答应要批评萧素素了，可到最后，都有校领导出面，说什么她身份特殊，不能轻易辞退。

宋慧美为此很生气，甚至还在微.博上发过帖子说自己的女儿被欺负，没人管，学校不作为，想要用舆论让学校让步，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可这一次，她踢到了铁板。

宋慧美扭头看着女儿，咬牙切齿，“你够了！”

胆战心惊了几个小时的雅美没有等来母亲的呵护与安慰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哽咽地说：“我没有打人，我是被冤枉的。”

宋慧美看着她的眼睛，把声音降到最低，“真的没有打人么？”

这一次，跟平时是不同的。

她要实话。

雅美看母亲这么认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妈妈。

看女儿这样，宋慧美知道这事儿跑不了了，心悬在了嗓子眼儿，陆续的，身边的学生在家长的陪伴下，逐一进去取笔录，她数了数，来了七个孩子，清一色的都是女生，看着都是低年级的，她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般，颤着手拿出手机，疾步往外走，寻求支援。

可这个时候，她又能找谁？得多大等级的人能给她撑腰？

在拨打了一个律师朋友的电话之后，对方给她出主意，“你说那个什么素素的女孩，爸妈都不管，到现在也没人过来是么？那你可以抓紧时间，赶紧取找男孩的家里，看能不能私下求和解，撤销报案。”

宋慧美哆哆嗦嗦地说：“弄出这么大阵仗，他们能同意吗？”

对方也很直接，“你要是不想雅美被学校退学，还没高考就带着案底，就再多想想。”

挂了电话。

宋慧美远远望见苏天怡与苏返父子二人站在不远处，指尖夹着香烟，烟雾缭绕间透出一股冷峻的气息。苏天怡身姿挺拔，眉目间透着岁月沉淀的沉稳与威严，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的从容；而苏返则站在父亲身侧，眉眼冷峻，轮廓深邃，虽年轻却自带一股疏离感，父子俩的气质如出一辙，矜贵而冷傲。

宋慧美小心翼翼地朝他们走去，心中忐忑不安。然而，还未等她靠近，父子俩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中不带一丝温度，随即转身，动作利落地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只留下一阵冷冽的风，吹散了宋慧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被逼到死胡同里了，宋慧美只能咬着唇，豁出去了，走向刚取完笔录的萧素素身边。

萧素素贴着冰冷的墙壁，大脑一片胡乱。

毕竟是个孩子，就是平时再混，见了警察也会紧张。

警察问了什么，说了什么，她从询问室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几乎都忘记了。

只记得王小婉推了推眼镜，柔声问：“孩子，你爸妈都叫什么？”

萧素素用力地吞咽着口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赵勋笑眯眯地说：“不用紧张，如实说就行，能记得他们身份证号么？”他喝了口水，对着旁边的王小婉说：“这女孩，我看着有点眼熟。”

王小婉觉得他是想要用话术化解小女孩的紧张，笑笑没搭话。

身份证号……

萧素素背不出来，在王小婉的又一次询问下，她缓缓地说：“母亲……黄兰，电话没打通……父亲，萧默，他死了。”

一句话。

原本喝茶水的赵勋像是噎住了般，他瞪大眼睛看着萧素素，“卧槽，我是不是听错了？”

王小婉也是震惊，“她……她是——”

……

到后来，萧素素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出来之后，那两位警察的目光还一直追随着她。

一股子浓重刺鼻的香水味席了过来，萧素素蹙眉，抬起头去，正对上宋慧美的眼睛。

这一年，她最烦的就是这张脸，知道对方又要说什么话，来刺激她了。

宋慧美往四处看了看，声音压的很低：“萧素素，这次是我们家雅美不对，但……你们毕竟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同窗一场，没必要把事儿闹的那么大吧？”

萧素素懒得理她。

“你一个高一的学生，心那么狠干什么？”

“雅美她还小……阿姨知道，这次是她不对，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

“阿姨知道你家条件不好，爸妈都不管你，你靠着打工才能勉强支撑日常的花销。要是……一会儿，再有警察问你，你能——”

宋慧美的话还没说完，侯问室的大门就打开了，这次，不是一个警察，是一溜警察着急忙慌地跑了下来，为首是二杠三的所长张勇。

宋慧美还以为自己找的人起作用了，正换了一副笑脸要叫“所长”，张勇一下子冲到了萧素素的面前，他的情绪明显的很激动，一把抓住了萧素素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的脸看，“素素？你真的是素素！！！”

旁边看起来四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女人指着自己的脸，声音颤抖：“素素，我是你乔姨啊，你记得吗？！小时候你爸总抢我点心那个！”

“还有我，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抱着你，表演孙猴子那个！萌萌姐！”

“我是你链叔叔！给你爸洗臭袜子的那个！”

……

大家都震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一向在学校里出了名的“孤儿”萧素素被围在了人群正中。她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与世隔绝，此刻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班主任宋洋翕动着唇，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一个年轻的民警：“她……你们怎么都认识她？”

小民警是个愣头青，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爸是萧默，是我们局里的英雄，是我的偶像，是烈士！”

大院内，霓虹的警灯闪烁不停，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仿佛为这一刻增添了几分庄严与肃穆。

黑色的迈巴赫车内，苏返的脸隐没在一闪一闪的警灯之下，他静静地望着被人群围住的萧素素，漆黑的眸中一片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