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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拥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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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搬出来,释天从没来过。

院中花树按季盛放,香气浓郁,满园馨香。在那样的花香里,我渐渐想不起释天身上的异香气味。

我也常常忘记胸口有伤,沐浴时冷不防看见,竟会惊一跳。

兄长知道我最爱懒在廊下,特意在修建时加宽了外廊。

春夏时节,屋里闷热,夜里我便横七竖八地睡在廊下。

武絮不敢造次,哪怕天再热,也会门窗紧闭地睡在自己屋里。

他比我用功,傍晚时我坐在廊下吃点心喝茶,他还在院里修炼。

残阳辉映,万物皆渗透血色。就连手里的茶水喝起来也莫名有些腥气。我便只捧着暖手,不去饮它。

“武絮。”

他立时停下,“是,师父。”

“你还想杀我么?”

“不想,徒儿不敢。”他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我说过,任何一丝杀气都瞒不过我。”

我垂眼,见盏中浮绿竟也被昏光染红。

武絮磕头不止,口中反复呢喃着:“师父恕罪。”

“我再问你一遍,还想不想杀我?”

“不杀。”

我提声斥道:“避重就轻!不杀,是不想杀,还是不敢杀。”

他额前磕出一片猩红,颤颤巍巍地回道:“不...敢。”

我冷眼看了看石板上的血渍,“一会儿擦干净。”

恰巧有落英陨落,鲜红花瓣沾在血上,风也吹不走。

武絮起身,将外袍脱下,去一旁小池塘打湿,拧成一股,匍匐在地上奋力擦洗地面。

我看了看他,又抬眼看了看天边的落日。

人与人相遇相之后,都会走向一个属于两个人的结局,无论那结局是好是坏,是悠长还是短促。我与许多人之间的终局皆已初见端倪,可与武絮这段师徒孽缘的走向,却令我感到很迷茫。

女君1558年

七十载须臾掠过,无甚可记可表。

转眼又是个落花时节。

晨起时,见院子里的草木都起了白霜,晓风里好似藏着尖针,刮过皮肤冷冽生疼。

我蓬头对镜,随意地挽了个松髻,光脚趿鞋,去厨房里生火煮粥。

起初几年武絮见我下厨,总想帮忙,后来渐渐明白我其实乐在其中,也就不再多事,只立在门边安静候着,待我熄灭灶火再进来将吃食端去廊下,同我一起用。

“这种天气,果然还是暖乎乎地喝一碗甜粥最舒服。”

我点点头,“锅里还有,你若胃口好就都吃了。粥冷过再热便没那么香甜,吃不完也只能倒掉。”

“那我再喝一碗。”

武絮起身往厨房走,却忽而止步,手中碗勺摔碎在地。

我寻声望去,见零落残红下,不知何时立有一人。

败花枯叶,本只是萧瑟,却因那人的出现,蓦地呈现出惨烈意境。

他漠然站在其中,惊起我眼里一片水泽。

他的身影于是糊成一团腥红色的虚像。

释天看见了我眼里有泪,沉默着没有靠近。

我兀自平复了一会儿,朝他笑笑,“过来坐么?”

“好。”

掠过武絮身侧时,释天朝他投去一瞥。

与天神一瞬间的对视,骇得武絮瞳仁震颤,仿佛被抽去筋骨,噗通摔坐在地上。

“你何必吓唬他。”

释天踱步上前,却不坐下,居高地看着我。本是一高一低的姿态,却因为低者懒散的坐姿,破坏了二人之间的尊卑之别。

居高者可亲。伏低者无畏。

“当上师父,学会护短了。”

我盘起一腿,另一条腿悬在廊下打晃,双手撑在身后,仰身看他。

“初见你时,我也怕成他那副模样,现在他倒在那里就好像一面镜子,照出来我当年的狼狈。”

“即便当初怕成那样,现在,”他目光堂而皇之地定在我赤luo的足踝上,未说尽的话也就不言而喻。

脑海中鬼使神差地出现一双玉色浅瞳,但很快地被眼前炽烈的眸色遮盖住。

一切妄欲幻灭于他从袖管里甩出个未来仙君。

仙君手持因果镜,头晕目眩地踉跄几步,少顷看清我坐在面前,于是咧嘴笑道:“六道神关了我百年,头一回放我出来,果然还是为你。”

释天懒得扼断他的弦外之音,生冷地对我道:“入镜。”

我缩起悬在外头的那只腿,藏于裙下。

“你来...只是为了让我入镜?”

“不错。”

“召我回去便是,何须亲自跑一趟?”语声切切,心亦切切,自以为抓到了一个足以戳穿他的错漏。

他静默一瞬,道:“落允道你弱小,保护无度,他在这片草甸布下禁制,我派来的人破不了。”

“哦。”我缓缓坐直身子,垂下头,不再看他。

“我早无处可去,不可能再离开异界。这七十年你不曾看住我,我却哪里也没有去,还不够证明么?为何...还要入镜?”

“有一日若你进入因果镜而镜中空无一物,才有资格来问我这许多的为何。”

一旁,武絮跪缩在角落暗中偷听。

未来仙君双手兜袖,亦等着看热闹。

我本该内敛情绪,自持言语,可面对数十年一见的人,任何的压抑都是一种残忍。

“你入镜,镜中难道空无一物?”

“是。”

我愣了愣。

“我不信。你骗我。”

释天朝未来仙君递去一道凛冽眼风。

未来会意,上前与我道:“的确空无一物。你兄长入镜一样也是空无一物。”

我难以置信,“兄长也一样...”

未来见我脸色难看,好心宽慰道:“因果镜只照得出内心最深的忧惧,并不能照出全部的牵挂。空无一物或许只因为天神足够强大,以至于世上竟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忧,值得他们惧。”

我红了眼,抬脸瞪着释天,“何生忧怖,你告诉我,何以生忧,何以生怖啊?”

他背过身去,“我早与你说过,浑身恶疮,自不量力,忧怖正是由此而来。”

未来仙君插嘴进来,“不过杀神与六道神入因果镜时,都不曾与你相识。”

“闭嘴!”释天一声怒斥,反手将未来仙君囚回袖管。

因果镜浮于半空。

释天微微侧首,面色不善。

“审判者若受忧怖所扰,如何能在决裁万物轮回时毫无私心!若有一日,我生出此心,当自毁神识,魂散入尘,身烂于泥!”

他这一番话,其实已将兄长不忍对我说开的道理剖析得很明白了。

可我怒痛交加,并没有往深里想。

“我晓得你并不爱苍生,何必立这般伪善的毒誓?你难道真的会为了公平地裁决六道轮回而用这样毒的誓言来归束自己么?”

“愚钝至极!浅薄至极!”他用力地一掷袖,惊风猎猎,背景里无根的花叶随风起落。

他转过身,怒道:“你当爱之一物是个多了不起的东西,世间一切始与终、因与果都要围着它转?这轻浮玩意儿也配!我对众生向来无爱,只有坚守不辍至死方休的使命!与你这个痴迷情爱自甘堕落的蠢物谈使命简直是白费口舌!你如此难开悟,我还敢盼你成神?”

说罢,蔑然冷笑一声。

我只觉气血翻腾,四肢发麻,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是为爱坚守还是为使命感而坚守有何差别?如何在你这里竟偏要分个高低贵贱?爱怎么就轻浮了?怎么就不配了?”

“爱不过是蝼蚁们为虚无浮生增添乐趣的小把戏。”见我失控,释天反倒冷静下来。

“蝼蚁,呵,可笑众生敬神求神,却不知他们自己在天神眼中究竟是什么分量。”

“他们无须知道。”

“在你眼里,我也是蝼蚁?”

释天听我这样问,没有迟疑直言道:“你是为何被仙界驱逐,为何被仙界仇恨,又是为何受我禁锢,被我控制?你胸口的那道历经万世轮回也绝不可能愈合的皮开肉绽又是因何而来?你还有脸站在这里问我爱为何轻浮,为何不配?你看看自己,便是答案!”

细听之下,他的话却是答非所问。

二人无言相对,许久都没有开口,连气息声也逐渐微不可闻。

终于,释天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叹,好像哈气成冰,他感到一股凉意撞在自己心口。

“兄长有一回问我,这样刻苦修行、急迫地想要飞升究竟是为什么,是不是与你有关。我没有回答,因为怕他听了要生气。”

话声戛然顿住。

释天看向那双缄默的唇,唇角犹有泪痕,晶莹又破碎。

“的确,与你有关。我想变得强大,我想与你并肩而立,因为,我不愿成为你身上的恶疮。”

释天身子一晃,竟有些站立不稳,但刹那间已恢复先前的冷淡。

又听一声涩然苦笑,“如今,我终于知道你永远不可能生恶疮。你是身清影澈的天神,不沾忧怖。我将倾力变成你这般,到时候你切莫追悔。”

说罢,我旋身便要入镜。

身后一双手猛地捏住我手腕。

“你道这回会在镜中看见什么?”

“怎么,六道神竟比我还怕看见那人的身影么?”

他因为极力控制着手上的力道而牵扯出一阵微颤。

“若还是他,我道你轻贱,你当如何辩白?”

我回过头。

“若不是他,该是谁?”

腕子上那只手僵了僵,力道卸去,缓缓松开。

“入镜罢。”

我沉默地跨入一步。在身子即将没入镜面时,迅疾地伸出手,反扣住释天的手腕,将他一同牵扯进这面能将人抽筋剥皮、剖出一颗光秃秃本心的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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