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声音再次被掐断。

电流滋啦声后，系统又一次接通上她，一个更清晰的问询传达到兰情脑海：

【请问宿主是否选择接受任务？】

失联了短短数日，却宛如跨山越海才抵达她身边。

“可以。”兰情不能出声，只能以心声回应它，但是她的接受有条件。

“但是任务完成之后你必须送我回家，回到属于我的时代。”

系统静了片刻。

【我可以用意识跃迁送将宿主送到同时代的人身上，但躯体无法回去，我们目前并未掌握躯体送回的技术。】

“噢？身体无法送回？”兰情心头冷笑，“那你和我说说那个少年是怎么回事？”

又是缓了几秒兰情才听到回应：

【此问题过于笼统，抱歉，不予回答。】

“那我就说清楚些。在我穿越的几个世界，都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逐渐明了的轮廓在兰情中脑海中勾勒。

“是他告诉我我的身体被冷冻起来，自称是我的父母派他来查看我的情况，却又不敢告诉我我的父母还在不在。他说自己没有名字，我当初还奇怪人怎么会没有名字。”

“他是你们的人吧？跟在我身边只为了确认我有没有顺利执行任务。”

回想起来，最后一次见面少年算得上狼狈而逃。他害怕了，害怕兰情发现冷冻舱的真相后拒绝执行任务。

系统回以安静。

默认般的安静。

“那个人在每个世界都长得一模一样，别告诉我这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说明你们的确有把身体送回过去的能力。”

【……很抱歉，但那不是真正的身体穿越。】

“你承认他是你们的人了？”

【那是将意识植入发育中的胚胎的技术，并不是带着自己的身体穿回过去，宿主的时代也管这个方法叫胎穿。】

“你们和平等国到底是什么关系？”兰情十分怀疑，“听起来不像是一伙人。”

【平等国是送宿主进行意识跃迁的主导者，无法决定寄宿的目标，无法令宿主左右原身，因此本系统才有机会和您接触、与您绑定，为您指定目标。】

虽然发起跃迁的主导者是平等国，但一段系统病毒般乘虚而入，替兰情选定目标、给予她自如控制原主身体的能力。

偶然的寄宿变成了既定的附身。

兰情的问题回落至最后的关键：“是谁发明的你？”

“你不是凭空出现的，你有目的，有人在为你们服务，你背后究竟是谁？”

一段无序的乱码检索。

【本系统内检索不出任何发明者信息，无法为宿主解答。】

兰情心笑，“同为合作伙伴，我的任何信息你们都清楚而我却对合作伙伴一无所知，说不过去吧？”

“如果是这样，我重新想想，要不要把你的存在卖给中央AI呢？”

【本系统可以送您意识跃迁。】

机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语气，但句式比从前急促。

兰情：“中央AI也可以。”

【我能给宿主金钱保障。】

兰情：“乌托邦世界不需要金钱。”

想到平等国的现状，她又加一条，“而且，这里也没有男主。”

【有。】

兰情：“？你该不会想说……”

【任务目标：中央AI。】

系统顺势发布了本次任务。

兰情问：“你们想我怎么做？”

【找出中央AI，摧毁它。】

【只有宿主不是人造子宫的造物，只有宿主能做到。】

中央AI在被造出后便将自己转移到线上，抛弃了实体，彻彻底底藏身人类无法触及的超空间中。

那里没有物质，没有实物，只要世界的科技树还在运转，人造子宫里出来的人还有一个存活着，中央AI就能藏匿其中永远不灭。

但是，它不是不曾露过面。它曾罕见地亲自现身过，也就是说只要肉够香，蛇能被引诱出动。

平等国的中枢大礼堂上方有三个荡香炉，那里藏有中央AI原本的身体，它禁止任何人触动。

兰情要做的就是拿到它，引诱中央AI出来。

平等国没有监控，要拿到一件事物轻而易举。

然而，有人。

成年的人类无需工作，每天有固定时间在固定地方待着，每一处都有人类。

人类看着随心所欲，实际上，她们自己也不会想到，摄像头就是她们。人类眼睛看到颜色、光影、画面，中央AI都在她们体内默不作声地接收着。

兰情找不出脱离集体的空挡，每一分每一秒要做的事都被严格定死。

公学的基础课接近尾声，最末一节课是户外活动，由教师带领学生们参观动物农场。

动物农场的动物也是由人造子宫孕育的，大部分都融入了人类的基因，能听懂人的命令又不会攻击人。

动物们对人类的莅临表现了热烈的欢迎，动物代表实验奶牛Z762号直立起两只牛蹄尖接待了人类们。

它幽默风趣地讲着笑话，大家被逗得发出统一的笑声。

兰情一时分不清这些动物和平等国的人，到底哪边是动物、哪边是人。

动物们还给人类编排了一段表演，表演着一个古老的技艺：炒菜。

学生们生动地认识到古人类生活有多艰难。

“太野蛮了，居然直接用勺子把氯化钠加进菜里。”

“你看，那只猪在剁着植物尸体。”

兰情望向女孩手指的地方，戴着厨师帽的白猪正在剁卷心菜。

“天呐，人类直接进食烹煮过的动植物，吸收率也太低效了，还是现代好，我们的食物可以直接吸收元素成分。”

机器人教师上了节随堂课：“同学们，古代人类会将不同的菜标上不同的价格，质量好、营养丰富的产品会优先高价提供给上层阶级，而劣质、伪造的产品会以低价出售给阶级低的人类。这就是阶级，同学们认为平等吗？”

孩子们异口同声：“不平等。”

“同学们认为不平等的世界幸福吗？”

孩子们的声音更响亮：“不幸福。”

“所以消灭阶级就要落实到生活的点滴，你们能统一品尝到同样的食物，我们的社会小到连食物口味都不会产生争纷，这就是坚守人人生而平等的体现。”

这就是平等国人从小浸泡的环境，绝对的平等，无可比拟的平等贯穿她们从生到死的生活，没有一个人会怀疑，掌声在同一时间拍起。

自由意志是平等的敌人，因为自由，人会倾向私心、会发散想象力、想象出可怕的武器然后把它们创造出来，用于战场。

每个平等国公民都秉承着这一理念，时刻恪守规则。

“这里真的没有男性……”兰情观察了几天平等国的公民，确认了所言非虚。

“男性？”Y053侧过头，她有一张好看的脸，但因为高于平均颜值被整容了，“那种生物才没有呢，他们在十万年前就灭绝了。”

随后Y053又困惑地笑起来，“动物农场里有一具人类男性的遗留标本，你没见到吗？”

兰情：“见到了。”

但兰情不想再提，因为那根本不是男性。见到那副标本后她更加确信平等国的人是真没见过男性。

在一个切除□□的怀孕女性的标本下大字标识着“人类雄性，公元2020-公元30000年”。

是这个世界出错了还是她眼盲了？

机器人教师介绍，诚如标本上所体现的肚子，人类雄性要承担生育责任，普遍孱弱，人类女性则不用，人造子宫问世，雄性自然而然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一瞬间她的大脑认知被清洗了几秒。但鉴于雄性已经灭绝十万年，没有活人见过，更没人见过怀孕的人类，所以平等国人普遍认同AI的科普。

兰情平静地叹道：“那具标本有没有可能是只是个普通的怀孕女性。”

“你很幽默，”Y053冒出问题，“你怀孕过吗？”

兰情摇摇头。

Y053道：“你看，女性不会怀孕。”

她神情和蔼呼唤着兰情的编号，“L070，我们不应该弱化自己，不应该贬低自己，不要把令人自卑的事物想象到自己身上。女性就是不会怀孕，我们没那么弱小，自信点好吗？”

兰情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加快了偷中央AI身体的计划。

终于在两周后，这个计划成为了现实。

在所有人离去的大礼堂里，兰情在三个荡香炉的香料堆里找到了三具残破的机器零件。

“我拿到了，然后呢？”

或许连系统都惊了，她怎么做到的，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做到的？

兰情的脸色很平常：“我就是能做到。”

把人引开对一个演员来说，再简单不过，慢慢地、细心地掌握每个人的时间规律，然后制造出合理的时间盲区。

系统想要透过她的身体分析三具残躯的成分，兰情断然拒绝。

她在黑夜中，对系统发着心声，“接下来该你了。”

“我不和不可信的人合作，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呢？”

兰情将三个诱饵藏起。

她要引诱的蛇有两头，除了中央AI，系统同样被她包含在内。

“让你背后操作的人出来。”

系统沉默，沉默了很久，直到她快睡着时，它说话了。

不是以往的机械音，而是一个青涩又耳熟的嗓音。

“你，想见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