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买酒?你还没到华盛顿州规定的合法饮酒的年龄。”
“结账时收银员会查验身份证明,她不会把酒卖给你。”
为了减轻耳朵经受的折磨,埃维莉娜在脑子里哼起歌,她的视线从架子上那些酒的标签上掠过,拿了一瓶伏特加放进购物篮里。
制作药酒时她偏爱烈酒,比低度数的酒更能激发出药草本身的功效,用在派对上还能搞出不同花样。
这家超市里酒的种类不多,符合她要求的更少,看来以后她得试试网购了。
“酒精并不是好东西。光俄罗斯一个国家,每年就有50万人因为伏特加丧命。”
爱德华说完听着从空调出风口吹出来的暖风流动的声音,哗哗的很吵,但如果把它算作一种回答的话,至少能减弱他被维莉娜无视的烦躁感。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他扬起一侧眉毛,轻柔的声音中透着些许不满。
埃维莉娜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当然。”
虽然她很希望听不到。
爱德华眯起眼睛,用一种充满批判性的神情审视着埃维莉娜的脸,“那你有什么想要说的?”
他是警察在审讯犯人吗?埃维莉娜微微撅起嘴唇,她可不会轻易屈服,“我发现你真的很擅长喋喋不休。”
她不希望破坏目前融洽的气氛,在他有皱眉头的苗头前,轻声解释道,“这只是小概率事件,全美国有将近3亿人口呢。”
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爱德华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刻薄的笑,“那50万人也觉得自己不会是其中一个。”
天。还有没有完了。
埃维莉娜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是焦虑症吗?你担心的东西未免太多了。”
多?怎么会多。爱德华的表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如果可以,他希望把所有可能伤害到埃维莉娜的危险都清除掉。他设想着那些人类世界的威胁,福克斯的治安良好,但万一哪天有个越狱的罪犯正好经过这里,这里的植被茂盛,有几头大型动物,它们可能会闯进居民区,还有那些和埃维莉娜同时行驶在公路上的车子。
他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这些不是问题,他能把它们拦截住,在一切还没发生前。
但有一件事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更爱惜自己。”他的声音柔软下来,近乎一声忧伤的叹息,“生命只有一次。”
他唯一无法阻止的危险源头是埃维莉娜自己。
埃维莉娜的心脏像被什么击中了,胸口发烫,那些对爱德华·卡伦多管闲事产生的负面情绪全部消失了。
人生只有一次。她比普通人更清楚这句话的意义。可正因为只有一次,才要尽情去享受人生。比起下一秒才会发生的事,她更在意当下,但她无法忽视爱德华脸上的担忧,以及那份她无法理解的、他在漫长岁月中识得的对生命的感悟。
她的固执与叛逆就像一面透明的玻璃墙壁,不堪一击,甚至无需花费多少力气。此时此刻,她不想拒绝这份善意,哪怕只是暂时。
“好了。别这种表情。”埃维莉娜低下头把那瓶伏特加从购物篮里拿出来,放回架子上面。
“它的销量又少了一个。”她惋惜道,在看到笑容重回爱德华脸上时,偷偷松了一口气。
同一时间,她脑子里突然响起了警报声。
她此行的目的失败了,因为一个刚认识几天,不是巫师,甚至连人类都不是的吸血鬼。她该生气或者沮丧。可非但没有,她反而觉得开心。
这才是最恐怖的!
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没有经验可以用来借鉴。
直到走到收银台去结账,她还没有一点头绪,而她已经厌烦了想来想去,直接粗暴的归结为大脑暂时性短路。
她把东西从购物篮里拿出来前先看了爱德华一眼,他什么都没买,仿佛今天来逛超市纯粹是无聊打发时间。
在收银员闪烁着八卦与好奇的目光笼罩之下,时间尤为漫长,而当对方看到爱德华拎起她的购物袋走出去时,眼睛瞪大到眼珠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埃维莉娜轻轻笑了下,这位女士的脑子里现在一定是各种猜测与幻想,但她绝对想不到在她面前的是两个恐怖片里才会有的人物。
她推开门走出超市,室外潮湿的冷空气迫不及待地向她涌来,很快便带走了她皮肤上从超市里储存的温暖。
爱德华已经站到了她的吉普车旁边,神情专注的像在倾听着什么,脸上的笑容有些和平时不太一样,看起来就像……很满足。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凝视着她,笑容却一下子黯淡了。
埃维莉娜无法判断那双和黑夜一样深邃的眼睛里闪现的情绪是否是忧伤,她快步走过去想看清楚些,但爱德华已经垂下了眼睛。
一秒钟后,他孩子气地朝车的方向歪了下头,示意她把车门打开,仿佛她刚刚看到的他不经意间表现出的脆弱只是错觉。
他像一个谜。
时而成熟,时而活泼,坚硬的身躯里有着一颗多愁善感的心,这些深深吸引着她。
埃维莉娜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用力按了下开锁按钮,企图用车门解锁声来掩盖自己因悸动而加快的心跳。
“谢谢。”她紧张道。
“不客气。”爱德华说着拉开车门,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了吉普车的后座上。
他看着埃维莉娜坐进驾驶室,听着她把钥匙插进点火器,发动车子,听着她轻柔地说再见。
降下的车窗缓缓升起,那扇玻璃一点一点地隔绝开他和埃维莉娜。正如他们的身份,亦是幻想与现实。
在转变那一刻起便被封冻住的心脏传来一阵绵延的痛楚,他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些许紧绷,“你明天会来学校吗?”
“应该会吧。”埃维莉娜想了想说道。
爱德华宽慰地笑了,他退后一步,轻声说道,“明天见。”
“明天见。”
黑色的吉普车开上公路,溶于夜色,他慢慢踱步离开超市,在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后,迅速冲进树林,去追赶那辆载着他挚爱的、却遥不可及的少女的车子。
福克斯的雨如约而至,冲刷着泥土上覆盖着的厚重的蕨类植物。
爱德华站在天然打造的树叶穹顶下,望着马路对面那栋亮着暖黄色灯光的房子。
埃维莉娜正站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那头浓密的黑色长发用一根皮筋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白皙优美的颈部。
她从料理台上拿起了一袋冷冻披萨,撕开包装袋取出披萨后便把袋子丢进了垃圾桶。
接着她停住了。
爱德华猛地皱起眉头,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感,埃维莉娜的思想很安静,他什么都听不到。
但很快,她动了。她用力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垃圾桶旁边,低着头盯着里面的食品包装袋,嘴唇微微分开,似乎在说话。
她在说什么?
不安变成了强烈的好奇心。
对了,她对料理一无所知。他想起来了。
所以她在念袋子上面的披萨食用方法。
爱德华开心地大笑,一顿晚餐已经出现波折,她今后每天都会重复这种生活,她要怎么办?他想象着她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样子,渐渐敛起了笑,几天、几月、几年,甚至几十年,她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人类最大的特点就是改变,和他们这些活着的石头不同。
又或者终会有一个人站在埃维莉娜的身旁,替她完成这些。他们会在温暖的厨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准备晚餐,做好饭后埃维莉娜会朝客厅大喊一声,接着三、四个有着和她一样的绿眼睛的小孩子跑进厨房,嬉笑着围着餐桌追逐打闹。
那个幸运的男人不会是他。
他只要恪守在朋友的位置上,不进、不退,永远站在原地。
这就足够了。
他已经把埃维莉娜安全护送到家,现在是该离开的时候了。爱德华不舍地看了埃维莉娜一眼,转过身,走入森林的黑暗中。
临走前他没忘记那窝山雀,在它们还没反应过来有猛兽靠近时,他已经捧着鸟巢跑进森林深处,把它们放到了离埃维莉娜家10英里外的一棵道格拉斯冷杉上。
在雨下大前,他回到了家。
白昼和夜晚在他们家没有任何不同,都是望不到尽头的时间中微不足道的一刻。但比白天强得多,他们不用伪装成人类。
爱德华把淋湿的夹克挂在立在门厅的衣架上,他脑子里想着事情,忽略了周遭的声音,以至于在埃美特故意放大音量嘲笑他时,他没能先一步堵住他的嘴。
“呦,布鲁斯·韦恩今天回来的真早!”
埃美特的思想就像一汪清澈的池塘,没什么是不能说出口的,也毫无恶意,但里面出现的人物还是令他不快地瞪了埃美特一眼。
超级英雄?
正相反。
他想到自己每天做的事,像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保镖。当然,保镖是他自封的,准确说是吸血鬼跟踪狂。
如果埃维莉娜了解他的初衷,她会理解他吗?
不会。他甚至不需要思考,以埃维莉娜的性格,他在她那的罪状只会又多一条,足以关进监狱了。
(他今天很开心,真是太好了。)
爱德华看见了埃斯梅的思想里的他此时的样子,他在笑。他反应过来,有些害羞地抿住嘴唇,同时心里升起一阵愧疚。埃斯梅就像他的亲生母亲,他这几天的反常举动让她很担心,她总是害怕他会像叛逆期时那样又一次离家出走。
他抬起头看向埃斯梅,她正站在三楼的楼梯口,眼神慈爱地看着他。
“埃斯梅,可以帮个忙吗?”
埃斯梅热衷建筑设计,他们家的设计都出自她之手,她一定知道从哪里可以找到一个雕刻着花纹、尺寸正好符合那件“礼物”的铝合金或者木质画框。
“当然。”埃斯梅的脸上绽放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