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的见周含章不愿他多说,就住了嘴。
“我们刚到云水县,府邸里人手匮乏,如今得要几个手脚麻利、老实本分的下人,还得有一个擅长做饭的厨子。”时砚青说着就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面前之人。
管事的接过银子,脸上瞬间堆满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不多时,他从身后的小房间里领了六个人出来,分别是四男二女。
管事在一旁介绍他们的情况,这六人都是从各处买来的仆从,如果在云水县的这三个月里没有卖出去,就会被送到下一个县城继续卖。
时砚青来之前就盘算过,县令府邸规模不大,不需要太多的下人。
淡叶三人是贴身伺候的,平日里还会帮忙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打扫、做饭、洗衣、赶车之类的活儿,就得让其他下人来干。
做饭和洗衣的事儿可以让一人承担,打扫安排两人,赶车一人就够了。买四个下人回去正合适。
时砚青想清楚后,走到那六人跟前,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庞,而后又落到他们的头发和手指上,检查有没有脏污不爱卫生的情况。
就这么看了几分钟后,时砚青问道:“谁会做饭?”
“回夫人,妾身以前是专门做饭的。”其中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回答道,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透着几分坚定。
时砚青听了这话,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她看向管事的问道:“从右数第一、三、四、六这四人,总共得多少银子?”
话一出口,被选中的四人面容露出喜色,而剩余两人则是神色黯然,错过这次,他们下月就要到别的县城去了。
如果途中生了病,管事的也不会请大夫看诊吃药,万一没熬过去就没命了。其中那个年轻的女人偷偷看了眼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周含章,目光露出几分渴求。
显然是瞧着周含章容貌英俊,自己又颇有几分姿色,想求得他的怜惜。
但她注定是要失望的,因为周含章的目光一直落在时砚青身上。
“夫人,他们四人总共十二两银子。”管事的报出金额。
时砚青听后也没有讨价,她直接从荷包里取出十两银子给管事,“加上之前给你的那二两碎银,共十二两。”
那管事原以为之前给的银子是赏钱,现在却成了买人的钱,心里顿时生出不快,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麻溜地交出了四人的卖身契。只是心里还是记下了时砚青三人的面貌,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占回这个便宜。
等几人回到府邸的时候,门口台阶上有拖过的水渍,大门上的灰尘也被擦拭干净了,泛着微微的亮光。
新买的下人见主人家住在县令府邸,心中既激动又害怕,只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认真做事,争取不被赶走。
等所有房间都打扫过后,时间已是晚上。
天边暮色垂垂,暖黄的圆月被浅薄的云层遮掩着,却仍有清冷的月光洒落出,梨树的枝影在地面随风摇曳。
在浴房泡完澡后,时砚青一边擦拭发丝,一边走回到卧房。
她推开门,就看见周含章坐在软榻上看书,旁边的小案桌摆着烛台,两根白蜡正燃烧,暖黄的烛光柔化了他的眉眼,呈现出一股朦胧的美感。
时砚青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她迈步走了进去,步伐稍显迟疑。
主屋就两间房,一间给了周含规住,剩下一间只能她和周含章住。
虽说他们是拜了堂的夫妻,但还未行过周公之礼,睡在一起难免会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时砚青:“含章,我洗漱好了。”
周含章闻言抬头,目光从书页移开落到门旁站立的时砚青身上,他伸手揉了揉鼻尖,揉去心底莫名升起的痒意。
“我再看会书,你先睡觉。”
“晚上光线昏暗,看书对眼睛不好,”时砚青走到周含章面前,抬手抽出了他手中的书本,动作不容拒绝。
“我以前看诊过一个病人,他就是长时间晚上看书看坏了眼睛,出现视物模糊,听觉衰弱的症状。”
“好,好,好,听你的。”周含章举起手摊开,听话点头,“我以后晚上不看书了,就算要看书也会多点几根蜡烛。”
“我会监督你的。”时砚青认真道。
“我会被你监督的。”周含章笑着起身。
之后他就收了书本,又将换洗的衣服放到竹篮里,提起竹篮出了门,去浴房洗漱。
而时砚青也趁着屋内只有她一个人时,快速地擦干了头发,躺到床铺里侧闭眼睡觉。
她躺下之前还以为今晚会像新婚之夜那般难以入眠,哪曾想脑袋沾上枕头没多久,她就陷入了沉睡。
等周含章洗漱回来后,只看见她朝外侧躺的安稳睡颜。
......
难得第二日不用坐马车赶路,时砚青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上午。
她醒来时周含章带着十安去了县衙,周含规在院子里练武,淡叶和昨日买来的柳氏在洗衣服,其余几人都在整理院中的草木。
“含规,你休息一下。我带你去外面转一转,熟悉周围的环境。”时砚青用完早饭对周含规道。
周含规闻言立马收了拳,双眸亮亮的,像是没想到会有机会出去玩。
他高兴地点头:“好!我先去换身衣服。”
说完,周含规就快跑着回房间,他刚才练武出了汗,里衣都湿了,就这么出去也不舒服。
很快他换了身淡竹色的短衫出来,头发高高束起,马尾在背后晃动。
县令府邸周围住着的都是些富贵人家,时砚青和周含规出门时,正巧看到一辆外观华丽的马车从面前驶过,朝着县衙方向而去。
她没太在意,带着周含规去了县里最繁华的中心街道,那里商铺林立,有县里最大的酒楼,能够最开了解云水县百姓的情况。
等他们走到中心街道时已是正午,周含章昨晚就说过中午不会回家用饭。
时砚青出门时也交代了柳氏不必准备他们两人的饭,她准备带着周含规在外面吃。
不过她起来的晚,出门前才用过早饭,现在也不饿。
但周含规打了一上午拳,现在应该是饿了。
这么想着,她转头看向一旁双眼四处张望的小少年,问道:“含规,你想吃点什么?”
周含规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指了指街道拐角的一处馄饨摊,“嫂嫂,今天中午我想吃馄饨。”
时砚青自是不会拒绝,点头道:“行,今天中午我们就吃馄饨。”
说来她也好久没有吃过馄饨了,记得上一次吃馄饨时还是三姐出嫁前,那次是三姐亲自下厨做的。
馄饨摊的老板是个老妇人,她头发灰白,面部皮肤皱起,手臂露出的皮肤干燥粗糙还泛着点点红斑。
老妇人此时正弯腰收拾桌上空着的碗筷,见时砚青和周含章走过来,连忙道:“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时砚青走近后瞧见老妇人手臂上的红斑,眼神微动,心中已然明晰。
“来两碗馄饨就行。”她道。
“好咧!”
老妇人笑着应声,转过身时用手挠了挠手臂,那处皮肤瞬间泛红。
馄饨下热锅煮着,馄饨摊此时也只有他们三人。
时砚青坐下后,想到刚刚老妇人挠手臂的动作,准备和她聊一聊,拉进距离:“阿婆,您在这摆了多少年的摊?”
那老妇人正在用抹布擦桌子,闻言笑着抬头看了眼时砚青,回答道:“那有十几年了。”
“我做的馄饨不说是南海郡第一,但也是云水县最好吃的馄饨了。附近的小子姑娘,几乎都是吃过我这的馄饨长大的。”
提起馄饨,老妇人的话络绎不绝,她的眼神充满着自信又骄傲的光芒,同时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快速将几个桌面给擦干净了。
然后她转过身,走到正烧水的灶台前,用干净的大木勺将锅里煮的鼓起来浮在水面的馄饨捞进碗里。
“来喽,两碗香喷喷的馄饨。”
老妇人用木托将两碗馄饨放到时砚青和周含规面前,然后笑着招呼道。
“两位客官趁热吃。”
周含规早就饿了,他用勺子舀起馄饨,吹了一下就往口里塞,面上顿时露出满足的神色。
时砚青还不饿,她没有急着动勺子,而是看着老妇人道。
“阿婆,您这手臂上的红斑是一直都有吗?”
老妇人脸上笑容一僵,心里猜到时砚青刚刚看见了她挠痒的行为,于是连忙将挽起的袖子散开。
“姑娘别担心,我这红斑不传染人的。老身平时用手挠痒后也会马上净手。”
见老妇人紧张起来,时砚青语气温柔下来,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阿婆别担心,我不是害怕被传染这红斑。我是名大夫,以前也治过身上有红斑的病人。如果我没有猜错,阿婆身上的红斑并不是一直存在,而是偶尔出现在身上,对吗?”
老妇人听完后,神情放松,面上也不笑了。
时砚青见她神色缓和,接着道:“阿婆,如果你想治身上的红斑,我可以帮您开药方。虽说不能治好,但可以缓解一二。”
老妇人摆手,摇头道:“今日也是发作的突然。老身得空会去许大夫那抓药,就不劳烦姑娘了。”
听到老妇人有在看大夫,时砚青也不多言,她见一旁周含规碗里的快馄饨吃完了。
于是低下头吃自己碗里的馄饨。
也就是这一下,她错过了老妇人看向她的眼神,那眼中有压抑,有痛苦,还有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