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几人商议着对策,晏元青道:“我的人最近查到陈丰生意上的确有一些猫腻,但并不太严重。他表面上是个本分的布商,实际上却偷偷囤了些布,待市场涨价再抛售。这是轻则罚银,重则问罪的事。”
林竹听得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好把柄!”
“不过似乎此人谨小慎微,囤的不多,和官府也交好,定会有人保他。因此,很可能只是让他出出血,罚一些银子。”
“那也足够了,若是此事传出去,对他的生意也会有一定的影响。”林竹满意道。成姗姗的眉毛耷拉成一个八字:“你们还记得吗?陈丰的母亲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估计她不会让巧妹好好和离。”
郭巧妹日日奉早茶,但此人仍对她颇有不满,挑三拣四,陈丰估计心知肚明,却从不干涉。
林竹也想起这码子事来,微微撅起嘴:“若是她敢胡搅蛮缠,我们便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胡搅蛮缠,不过,若是能逼得陈丰自己主动松口,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晏元青点头:“现下已有他虐待妻子的证据,也有生意上的把柄,就要看我们怎么用。”
林枫摩拳擦掌:“能不能让布商去放风声?不出三日,他囤布的事情便会传遍整个商圈。”
“我觉得不太妥当。”林竹出言拒绝她哥,随后给众人列举,布商不一定愿意得罪陈丰,他们之间的利益往来错综复杂,此外,若是这消息放出去,说不定陈丰会气的和他们对着来,就怕适得其反。
晏元青低头思索了片刻,打了个响指:“放出风声可以,但我们要把控好范围,只让极少一部分人听见只言片语,陈丰听见风声就知道有人抓住了他的把柄。”
第二日清晨,洛阳城的茶楼、布坊、街头巷尾,隐隐约约开始流传起一些未被证实的消息。
“听说了吗?最近城南那边布价涨了不少。”
“可不是嘛,说是有人故意囤着呢。”
短短半日,这些模棱两可的只言片语,便有不少人私底下偷偷传了起来,好在范围不大。陈丰原本还不在意,可当他接连听到两次后,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了。他立刻召集手下人打探消息,生怕这风声是哪位对手故意放出来的。
还没做出别的动作,官府的传唤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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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丰心绪不宁,这会儿肯定在查消息。”林竹低声道,“正是我们行动的机会。”
林竹和姗姗轻车熟路,绕去了院子外围,林枫和晏元青那边则看着巡路的家丁,随时给他们传消息。
林竹在院子外围轻咳两声,听见墙那边传来了两声“咚咚”的敲墙声,就知道巧妹听见了。
“巧妹,是我,我们来带你走。”林竹贴紧了墙,悄声道。
房内寂静了一瞬,随即,门扉缓缓打开,郭巧妹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出了门,显然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来接应的无痕抱了抱拳:“得罪了。”接着单手抱起郭巧妹,另一只手扶住屋檐,借助腰腹力量翻身上顶,从后墙跃了下去。
郭巧妹落地的时候还死死闭着眼,攥紧了手里的布包。
睁开眼后,她几欲要落泪:“好刺激,我忽然觉得好像重新开始活过来了。”
“马上就可以了,走吧。”成姗姗轻声道,和林竹两人扶着她快步离开。
官府内。
“大人,我们要替郭巧妹姑娘状告陈丰,要求和离。”林竹直截了当地说道。
郭巧妹低着头,轻轻点头:“求大人主持公道。”
胡县令闻言,顿时为难地皱起眉头:“和圻朝法律有所规定,若妻妾和离,必须有夫家违反律法的证据,因此,本官不能轻易判定。”
“谁说我们没有证据?”晏元青淡淡道,“郭巧妹手上的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县令一怔,郭巧妹掀开衣袖,果然看见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可他仍有些迟疑:“夫妻之间的争执,难免会有磕磕碰碰……”
郭巧妹咬了咬牙,在朝堂上露出了右侧的肩膀,只见那肩膀练着露出来的后背,都是紫红色的痕迹。
胡县令严肃起来:“这些证据可以合理,但你要证明着是陈丰所为才行,传陈丰!”
陈丰一踏进来便怒气冲冲:“县令大人,这等家宅之事,怎能随意传我?我乃清白良民,何罪之有!”
胡县令端坐堂上,沉声道:“陈丰,你妻郭巧妹状告你苛待妻室,拳脚相向,你可认罪?”
“荒唐!”陈丰冷笑一声,眯着眼看向跪在堂下的郭巧妹,“巧妹,你竟敢编排我?咱们夫妻间的小摩擦,竟要闹到公堂上?这让旁人怎么看我陈家?”
郭巧妹身子一颤,低头咬唇不语。
林竹见状,握紧拳头,上前一步道:“若真是小摩擦,为何郭氏身上会有伤痕??”
陈丰一时语塞,旋即恼羞成怒:“荒谬!她是我妻子,我管教她,有何不妥?况且,你们拿不出证据,光凭她一人片面之词,怎能算数?”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的可以作证。”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正是陈府的吴妈。
“吴妈?”郭巧妹惊讶地睁大了眼。
林竹也愣住,她们断定吴妈等人难以直接作证,因此还特意提前在街坊周围帮忙散步那陈丰为人表里不一、虐打妻妾的话,她万万没想到,吴妈冒着被报复的风险来了。
吴妈深吸一口气,朝主簿大人跪下:“小的在陈府做了多年,亲眼见过夫人受苦,也知晓她挨打后的模样。陈丰对夫人极为苛刻,还不许她与外界来往。”
“吴妈……”郭巧妹泪眼婆娑。
胡县令沉吟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有目击证人,又有伤痕可证,陈丰苛待正室之事,确是属实。”
他看向郭巧妹,郑重道:“本官准许你和离,从今往后,你与陈丰再无瓜葛。”
陈丰虽恼怒,却碍于舆论,不得不答应。
郭巧妹双手紧紧攥住衣袖,眼中蓄满泪水,随后重重跪地磕头:“多谢大人!”
自此,郭巧妹终于得以摆脱桎梏,重获自由之身。
林竹看着她走出县衙,恭喜她道:“以后,巧妹便不再是‘陈郭氏’,而是郭姑娘了。”
郭巧妹红着眼,郑重地行了一礼,哽咽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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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洛阳食话》在茶馆、胭脂铺、甚至女红作坊门前摆起了免费公示栏——
“夫人嫌你腰圆肚肥?来看本报刚撰写好的新鲜《男德修身录》,我们教你如何‘戒酒缩肚’!”
“自家娘子嫌弃自己?别着急!看看是不是该‘改头换面’?”
人群纷纷围上前,不少女子兴致勃勃地看着公示,一些来喝茶的年轻男子在看到“男德修身录”后,竟然悄悄翻看了起来。
不过,骂声也不少。
“这是在做什么?”“我们男子或追求仕途、或经商赚钱,凭何像女子一样关注身子?”
“就是就是,自古以来也没听说,男子也要在意这张脸。”
林竹神色冷漠,不拘小节不是蓬头垢面,在意形象是人的基本素养。
让他们这种人明白,估计还要很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过,晏元青望着远处偷偷读报的几名郎君,还有不远处窃笑的女子,他忍不住笑道:“林姑娘,看来你这《洛阳食话》,是想让天下女子都知道,她们也有权力过得自在舒服。”
林竹仰头:“当然!女子虽更加注意外在形象,可女子的能力丝毫不差,他们口口声声把心放在正事上,结果呢?不仅形象不佳,办事也还不如很多女子呢!”
末了,似是想起来晏元青也是男子,她赶紧多解释了一番:“不过晏公子莫要多想呀,正常的男子我自然也是很钦佩的!咱们报纸上抨击的,都是既没有能力,又对女子恶语相向之人。”
“林姑娘不必解释,我自然是明白的。”他含笑望向林竹,有点担心对方觉得自己每天不务正业。
回到宅子里,无痕禀报着皇城那边的动向,飞雁从鸽子腿上那下一小卷草纸,递给他。
晏元青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开口:“若是光看表面,你们会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无痕保持沉默,飞雁老老实实道:“主子,光看表象,你不就是每天无所事事,有银子没处花的贵公子么?”
晏元青抬头望天,沉默了一会。
“好吧,继续。”
无痕点点头,继续汇报道:“主子,皇城那边暂无异动,赵承业那案子,朝中已经知晓。”
晏元青点了点头:“赵承业此人,贪财纵恶,咱们也算是和林姑娘等人互相帮助了。”
他垂眸思索,自己只想远离朝政,洛阳繁华,是商贾云集之地,也是隐匿身份的最好选择。但如今,皇兄的布棋已渐次展开,各地情势复杂,他终究不能再只做一个无所事事的“晏公子”。
“主子,您真要离开洛阳?”无痕低声问道。
晏元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眸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不离开又能如何呢?身不由己。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熙攘的街市,声音低沉:“我总得去圻朝各处走走,看看这天下究竟如何。”那番与皇兄不合的做派,外人看来剑拔弩张,只有他与皇兄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一场为了帮他唯一的亲人稳固朝政而精心设计的戏,他的纨绔作风同样如此。
晏元青问道:“无痕、飞雁,你说,若是我突然消失,林姑娘会如何?”
飞雁立在一旁,毫不犹豫地说:“属下猜,林姑娘定会骂您无信无义,抛下团队,暗地里说些‘果然男子靠不住’之类的话。”
晏元青失笑,轻轻转着手中的茶盏:“确实像她的风格。”
他眸色微深,思索如何向林竹解释自己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