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等人回到营地后，所有碎片都被收集完毕。

按照温斯顿所说，完整的切洛帝尔除了光雾般的能量层外，还有一颗类似石块的实体核心——但是很明显，那四个瓦罐中并没有它。

子爵有些急切起来，“它不在这些碎块中，难道是单独坠落在别的地方？”

“也许是这样，但……我明明只记得有四个光球坠落。”温斯顿疑惑道。

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然后是“梦丘”开了口，“如果落在别处，这座山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吗？又或者说，它长得什么样？”

“从古籍上的草稿来看，它似乎是一枚带有多处孔洞的黑石。”

“梦丘”愣了愣，再次确认道，“多处孔洞的黑石？”

“不错，怎么，你见过它吗？”

“……没有没有。”

“以我之见，还是等以太宫的事情解决后，再思考对策吧。”群青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反正，如果这个时候就复原切洛帝尔，反而会给清空以太宫造成不便。”

“确实，你说的有道理。”子爵略作思考，同意了他的看法，“既然如此，那就先等以太宫空出来再说。”

……

回到房间后，夜久一上一下地玩弄着那块石头。

他早就知道，能被雨书半夜偷偷藏起来的，绝不会是什么普通东西，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温斯顿所说的核心。

看来在四十年前，巡溟官和垂天院大概是在报告里，偷偷隐藏了它的存在……估计是为了以后留一手。

想到这里，他有些为难起来：

所以，现在怎么办？看巡溟官的反应，明明知道碎片被偷走，却依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难道是想暗地里找回它？还是说，想借此调查杀死雨书的凶手？

夜久心里琢磨了半天，没想出所以然。

现在贸然把它拿出来，巡溟官肯定会认为我是凶手，然后找我麻烦……但是，我又很希望看到子爵真的能找到长青泉。

看到只能找个机会，把这个扔到野外，然后再找机会让别人发现它了。只是巡溟官最近表现怪怪的，好像是在留意我，也不知这能不能顺利进行。

早知道就不捡它了，不仅没什么用，还要担心受怕。

夜久叹了口气，他把石头塞回了口袋，又转而想起了其余几件很在乎、却至今没有答案的事。

第一，就是当初将他击落木桥的那只魔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它针对，但如果再被他遇到，一定会将它大卸八块。

第二，就是接触到第二块切洛帝尔碎片时，他曾感觉到某种波动在体内回荡而过。只可惜，当时他的心思全在警惕四周的魔兽上，因此无暇顾及。而且之后他检查过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是因为我当时身上带着核心，因此与切洛帝尔的能量团的碎片产生了某种感应？

-

次日，所有人聚集在以太宫外。

根据天槲和浸音曲的探查，宫中游荡的魔兽数量非常之多，因此在商议过后，所有人决定先将东侧宫殿中的怪物肃清，建起屏障与西侧隔离开，然后再逐步占领整座宫殿。

正午的太阳升上高空，随着一声巨响，原本分布于宫殿四处、刚刚从种子里破壳的细小藤蔓，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如同一个信号。

子爵站在队伍最前，挥动轻剑向前，倒是有几分首领的姿态，“走吧各位，清剿邪恶，夺回以太宫。”

黄金树和五塔的诸位似乎很受到鼓舞，神色已经迫不及待，仿佛眼前即将面临的，是一场重要战役。

而红丝虽然难得换下礼服，改为轻便短装，显示出些许重视，嘴里却还是不停地打着哈欠，表情兴趣缺缺，“明明是来找长青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赶老鼠的，还真是让人提不起劲来。”

她轻勾指尖，四周地面光阵闪现，数十具银白利刃被极细的红色细线悬于半空，乍一眼看过去，如同隐形的卫兵手持长刃。

夜久也召唤出相似的器具，跟随在她的身边。

群青的目光落在向“梦丘”指尖的傀儡线上，似是有几分疑惑，又恢复正常。

在场的大多为经验老道的处理人，所以也不需要商量着合作，所以只是安排了每一组的负责区域。

他们事先探明的地下隧道处鱼贯而入。

一时之间，各种波动回荡于日光之下，厮杀声不绝于耳。

-

夜久和红丝负责的区域在顶楼。

他们两人登上满是灰尘的台阶，一路畅通无阻，所遇到的魔兽，都迅速被红丝所操纵的刀刃切成碎片。

夜久突然凑近窗户，望向远方。

“怎么了？”红丝停了下来，问道。

“那边的森林……是不是有大群魔兽在看着这里？它们应该已经察觉到混乱，但是却没有任何一只靠近，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阴谋。”

”好像确实。”

“而且不觉得很奇怪吗？按照巡溟官的说法，这里的魔兽颇为强悍，所以他当时才放弃对抗，改为封印。但今天我们一路杀来，它们虽然确实是挺强的，但好像并没有到无法对付的地步……”

“嗯……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夜久又看了几眼，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能砸吧了一下嘴，”算了，若是真有什么问题，我们应该也不是第一个需要操心的。“

他们来到高耸的螺旋台阶顶端，进入一座塔楼，那里似乎是一个圆形观星台。

日光从破碎的天窗中倾斜而下，天球仪滚落在地上，黄铜的表面摔裂开条缝隙，而地面上散落着大堆玻璃碎片、以及刻满了数字和文字的不知名仪器。

察觉到前方有异，他们两人同时停住脚步。

与此同时，四周传来了剧烈的摩擦声。

那是躲藏在书架后的巨型魔物，和之前看到些蝙蝠外形截然不同，是形似蜈蚣的模样。它足有十几米高，每节躯干上都挤满巨大却混浊的眼球，如同一串串畸形的水泡。

“你们体内……好多……好多的星星……”

“让……我看看……给我…”

狭小干枯的头颅怪叫着，所有的眼球直直看过来，用硕长的身体将两人围住。

红丝操纵武器飞向魔物，刀刃撞击在蜈蚣的外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几个回合下来，怪物只受到些极浅的伤害，但伤口中流出的□□却如同硫酸，轻烟过后，将所有金属都给腐蚀。

“……哼。”

红丝松开傀儡线，缺口的刀跌落在地。

光圈再次在浮现在半空，渐渐显现出一具全身披满银色盔甲、气势凛冽的人马，通体光华，如同骑兵和战马的完美结合。

虽然身躯高大，但在主人的操纵下，它却似乎比真人更为灵活数倍，游刃有余地躲开攻击，挥舞双刀，将魔物砍得无从招架。血液溅落在它的盔甲上时，光芒轻抚而过，金属表面依然光亮如新。

“哎呀，材料里竟然有微量秘银，不愧是世家，钱和门路多，还舍得花在材料上。”夜久在一旁评价道，抱着着双臂靠着墙，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能一眼看出它的成分与含量，你也很上道。”

魔物自知无法抵挡攻势，只能高高扬起身体，想要将他们全部压死。

红丝立刻稳住人马四蹄，让其双手高举，托举并遏制住扑面而来的魔物身躯。在对方挣扎时，她微动小指，细丝缠绕住傀儡背后的银盾，用其边缘斩断怪物脖颈。

头颅与身躯刚一落地，断口处竟然瞬间纷纷愈合重生，化作了一大一小两条怪物。

“看来没这么容易对付哦。”夜久继续说道。

红丝没去再理会，对方热衷于隔岸观火，而且她正好不需要帮助。

人马展开双臂，再次低挡住大型魔兽，又将小魔兽踩在铁蹄之下，趁着这个空隙，她由双手操纵改为单手，腾出右手，指尖在空中划出光圈。

顷刻之间，巨大的金色蛇骨架凌空浮现，优雅地在半空中游曳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吞下小魔兽，又攀爬缠绕在大魔物的身躯之上。那排列密集的蛇肋骨如尖牙般张开，直接将对方直接吞并入腹腔之内。

魔物在金色牢笼中费力地挣扎着，却无法摆脱，最终在渐渐化成液体——它看上去是被以某种方式软化成了液体，最终只留下一具人骨。

以此同时，黄金蛇骨上光芒流动，变得更为耀眼。

夜久挑了挑眉，“啧，真可怕，傀儡竟然也学着生命体那样进食消化。”

“可怕就对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若不能让对方尊重，那就要让他们畏惧。”红丝轻笑道。

“听上去很极端，这可不太好，说不定会被垂天院或者治安官盯上的呢。”

虽然夜久嘴上这么说，但是从表情却丝毫没有厌恶之意，反而略有欣赏。

红丝收回巨蛇，把人马所持之盾的内侧当作镜子，整理起略沾灰尘的衣服。

然后她又轻抚脑后，使傀儡线随意地穿插在金色秀发间。等丝线被拉紧后，那头在战斗中散落的盘发，就自然地回到原先优雅复杂的样式。

眼见事情解决，两人原路返回。

他们刚踏下台阶，又有意外发生了。

四周传来巨响，墙面骤然裂开好几条缝隙，并且形成细小的分支延伸开去，建筑物剧烈摇晃起来，应该是战斗导致建筑物结构被破坏。

“走！”

红丝连声催促起身后的人，挥出傀儡丝黏在砖缝之间，强硬地缝合住墙壁，艰难地维持稳定。

夜久应了一声，加快脚步。

然而当他行至台阶中途，却不知为何，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

近乎条件反射般，他停在原地，全力释放出光幕。

几乎同时，一道凶猛怪异的绿光穿墙而来，撞击在他的防御上，虽然攻击被顺利地抵挡住了，但在强烈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的楼梯再次晃动。

红丝微微皱眉，再次扯动丝线，费力将之稳定下来。

“怎么会又有偷袭？这里不是被清干净了吗？”她疑惑地问道，“你还好吗？”

……这是？

夜久望着手臂上的烧伤痕，目光愈渐冷暗下来。

这是魔兽惯用的攻击方式，本没什么稀奇，但是这次，他却莫名有了似曾相识之感。

是当时在桥上袭击我的魔兽。

……怎么会？它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立刻拉住红丝，用力将她推回安全区域，然后积聚光息。无比耀眼的刀刃瞬间脱手，劈散随后而来的第二道、第三道绿光，直抵它们的源头。

在剧烈的爆破声中，以太宫华丽的墙体被瞬间轰飞。

尘埃尚未落定，夜久就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朝着那个方向穷追而去，把红丝的疑惑的呼喊彻底扔在身后。

他掠过一道墙壁，又一道墙壁。

于此同时，无数思绪在脑海里堆积起来——

竟然敢再次偷袭我……何等愚蠢，难道认为我会第二次中招吗？

不会让你全身而退，我要杀了你。

它很强。

虽然性格反复无常，但通常而言，他觉得自己心态并应该还挺平和的，不会随随便便地泛起恶意与杀意——就算在某些战斗中，他会残忍地对待敌方，但是这种大多只是出于乐趣、无聊、或者是客观的敌对，几乎不含有任何自内而外的强烈情绪。

尤其在守垩原常驻后，他终日无所事事、修生养性，情操也得到了陶冶，这种情况就是更少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

恶意与杀意在他的内心流淌沸腾，如同火山口即将爆发的岩浆。

是因为我被两次偷袭，所以感觉到怨恨吗？还是说，是知道对方很强，所以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兴奋呢？

不，不是的。

……似乎都不太对。

所以…这种内心的躁动，是为什么？

穿过几道墙后，夜久到达了一个极为宽广的空间。

看清眼前景象后，他微睁大眼睛。

这里是以太宫的旧图书馆和藏宝室，泛着一股陈旧、华丽、却又略带静谧庄严的气氛：

阳光从天窗倾斜而下，将一切切割成光与暗，空气中灰尘飘散，高大的书架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纸张全部都被蛀蚀殆尽，只余下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