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工作结束,三人依计行事。
群青和红丝离开后,随着尖利的嚎叫传来,魔兽们动了动耳朵,被吸引注意力。
夜久费力地在焦苦拥挤的枝叶间穿行,很快,他全身被染得漆黑,鼻腔里也满是烟尘的味道。
不知前进了多久后,他看到前方地势突然变低,形成了类似陨石坑的圆形深坑。在它的正中心,有一棵燃烧的巨树,正发着光极为耀眼的光芒。
……找到了。
夜久潜伏到那棵死去的巨树边,挥动光刃将它斩断。然而在触及光球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似乎有着强大的波动,在皮肤上蔓延开来。
虽然有些困惑,他却又分辨不出它的来源。
也许……是切洛帝尔的力量。
事不宜迟,他没有多想,抓紧时间用陶罐收集。很快,魔兽察觉到碎片消失,又有了折返的趋势,于是他迅速地离开了那里。
在回去的路上,因为任务完成,他心里放松,于是开始骂骂咧咧。
刚才群青揉碎的那枚黑曜石,是他还在扮演云栎时,某次旅行时中捡到的。那时候他沉迷于打磨黑曜石,所以顺手挑了两枚最好的,做成袖扣送给了群青。
虽然说,绝炎符确实需要象征性的“不焚之物”作为印眼,而黑曜石作为在火山高热中熔融诞生的天然玻璃,无疑是手边最为合适的选择,但是夜久心里也依然不爽。
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我的礼物弄坏了?
这个人果然没什么心。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梦丘烫掉层皮不行吗?这么乐于助人做什么?
更何况……只是区区炎魔幼崽的火焰罢了,我完全不需要这种破玩意儿。
夜久冷冷地盯着手中的符,想把它扔掉,却最终还是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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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另外两人找到了他。
看着他满头血浆混合着灰烬的狼狈样子,红丝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扔过来一壶水和纱布。而群青的态度就显得略微有些奇怪,银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通,最终挪开了头。
……呵,他内心大概是在偷着乐吧。
夜久费力地擦着脸,忍住把血布扔到对方脸上的冲动。
在放火带与湖泊的双重作用下,火势得到的缓解。然后群青又用某种怪异的嘶吼,对那只炎魔一阵折磨与恐吓,最终强迫它将大火重新吸入腹中。
夜久听出那是他曾经从无光之溟中,火之巨人那里模仿来的警示语,而炎魔一族是火之巨人的近亲,自然也能明白。记得当时他在群青面前显摆,只得到了不屑的白眼,却没想到还是被学过去了。
……呵呵,这个家伙,他勾起愉快的笑容。
至此,这场灾难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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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营地的路很长。
因为刚才的事,群青和红丝逐渐熟稔起来,并肩策马走在前面,从守垩原的事聊到神城,又谈论起此次任务。
虽然群青话不多,主要是红丝在说,但相比起他平日里的作风,已经可以算是相谈甚欢了。
夜久在后方见状,心里又开始嘀咕。
不过就是在舞会前夕,这两人一起吃了顿饭,再加上刚才共同行动了几分钟,至于这么多话吗?
他猜想因为群青早年被贵族收养,大概本就对出身高门者有些许话题,但还是有点不开心——更何况他们的话,他是完全都插不上嘴。
在这期间,群青问起有关于雨书之死的情况,只可惜红丝对此一无所知,倒也没说什么。
“有件私人之事,也不知道红丝小姐,是否会介意我问。”
“辰骨先生请说。”
“「悬星」是傀儡术世家,虽然不位列领主或是贤者之列,却由深空诸神亲自授予神印和法术,也算是身负荣耀。你身为主支最有天赋的未来继承者,怎么会来到守垩原?”
红丝停顿几秒,表情有些阴郁起来,“实不相瞒,我与父亲有些矛盾,所以被遣来这里好好反省。还好梦丘当时丝毫没嫌弃,与我一起来了。”
“不错。”红丝顿了顿,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露出些许笑意,“在这种事上,辰骨先生也一样吧?被调来这里,难道是惹恼了什么人?”
虽然情境相似,但群青和红丝才认识不久,不便随意评价上司,也只能苦笑着默认。
“说起来,群青先生是消灭了伪像星的功臣吧?我一直很好奇,那个杀死了火之贤者和砗磲角枝两位巡溟官的恶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
群青心想红丝一通东拉西扯,果然还是到了这个话题。
客观而言,他加入巡溟会后,所做过的事不仅限于杀死伪像星,还包括解开苦毒,修复天裂,以及屡次驱赶碾压神城空间边境的「黑兽」。
但因为伪像星是制造了花枯事件、连杀三名重要人物的凶残杀手;而无光之溟又是自古以来,鲜少有人能生还的神秘之地,因此更容易激起看客的猎奇心理。
群青朝梦丘瞥去一眼,又不留痕迹地收回目光,语气轻蔑道,“伪像星不过是个反复无常、醉心于异端邪说的家伙罢了。死在无光之溟也是咎由自取,不值一提。”
听了这话,一直装作看风景的夜久,差点从马上跳起来。
你说什么?
……我咎由自取?
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人傲慢自负,我被你实在惹毛了,被逼无奈才会出手。而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好运罢了。
但他还是很快重新冷静下来。
算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定要好好嘲笑你一顿——他的目光骤然冰冷下来,低头紧握住手中的缰绳。
在几个月前,卡厄泽一事结束后,他曾偷偷通过神殿关注群青,关注对方的反应。得知群青竟然在卡厄泽找了“云栎”好几个月后,他并不是没有过短暂的感动,但只要一想起无光之溟中的事,他就又恶从心生。
群青这个人,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与其说,对方完全是为友人之死而难过,倒不如说是因为精心设计的结界被魔兽突破,导致计划失败流产,所以才深感屈辱、并且彻底恼羞成怒。
这样傲慢自负的家伙,如果得知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被愚弄,那张毫无情绪的脸上,想必会出现极为精彩的表情吧?
想到这里,夜久又开始得意起来。
呵呵,等双月之丘的事情结束,还得好好策划“云栎”和群青的重逢……必须要用最有趣、最戏剧性的方式来呈现,才能浪费他这段时间的忍耐与努力。
他越想越兴奋,脑子里冒出了十几个画面,全部都是群青见到真正的他后,露出的各种各样震惊的表情,甚至差点忍不住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
与此同时,群青用余光看向梦丘。
在场除了他外,没有人可以发现,对方的脖颈和双手腕上正有着光纹流动,如同枷锁一般。
哼,姑且再让你开心一段时间,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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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营地附近,天槲和浸音曲潜入以太宫中进行侦查。
“哥哥,现在的营地里就很好,为什么非得要把这里清理出来?”天栀躲在门口进行埋伏,悄声问起天槲。
“听叫温斯顿的老头说,以太宫中有祝月祭台,必须要用它才能召唤出长青泉。”天槲一边将种子埋进地砖的缝隙,一边回答她道,“不过依我看呢……子爵大概也有点私心。”
天楸似乎不太理解,“什么私心啊?”
“总是住在野外,他岂不成了流浪汉,还能算什么领主?好了好了,我们只是来打工的,不要去管他怎么想的了,专心做事。”
天槲屏息凝神地透过门缝,盯着在不远处游荡的、状若巨型蝙蝠、却又长着人脸的魔兽。他耐心等待了许久,找到个机会,悄声从后方接近魔物,掌心长出木刺,瞬间贯穿其大脑。
他悄悄接住对方的尸体,拖入角落里。
“……走。”
其余三人得到示意,立刻跟随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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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树」中一共有四人:作为首领的天槲,以及成员天栀,天樨,和天楸。他们全部是源自一个家族的兄弟姐妹,平日里在大哥天槲的带领下共同修炼,彼此心有灵犀,因此行动起来雷厉风行,就算是魔兽环伺之地,也毫不畏惧。
相比起来,浸音曲所带领的「五塔」,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作为一个新兴团队,他们的经验和实力与其余相比稍显不足,也甚少执行难度高的任务。但他们愿意接受些受别人嫌弃的琐碎任务,与神殿负责人关系不错,所以便得到举荐,来到这里。
因此,等五塔一行人完成了探查进度、重新回到营地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在沙华处包扎过伤口,浸音曲走出房间,正好看见了天槲。
对方靠在墙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目光从被撕裂的甲胄上划过,又转移到缺了口的兵刃,语调一如既往地不屑,“啧,你很狼狈嘛,是遇到困难了?”
“我等不才,让天槲团长见笑了。”
浸音曲不卑不亢地回答,因为对方是排名第一的处理人,而且过去几天里表现得颇为嚣张,就连辰骨巡溟官也敢挤兑几句,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招惹这种人比较好。
天槲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然后开口道,“它们虽然视野只有120度左右,耳朵却很灵敏,每次耳朵尖的硬毛一抖,就是听到动静。如果同时翅膀末端再开始颤动,不出一秒,就会立刻发动展开袭击,而且一定从先抖动那个翅膀的方向。”
“啊……”
浸音曲惊讶得张开了嘴。
确实,因为魔物的速度极快,难以预判行动,给本就经验不足的他们造成了很大麻烦。而天槲所说的那两点确实很细微,凭借他们,几乎是不太可能注意到的——而且一向态度嚣张恶劣的天槲,竟然会在这里主动提醒他,也实在超出他想象之外。
“总之,现在告诉你了,明天不准来我的区域抢功劳!听到没有!”
扔下这句话后,天槲头一扭,转身离开了。
浸音曲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