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与迪莉娅-捷洛相识于大学时期的一次登山活动，之后的相知相恋虽然平淡，却水到渠成。而在结婚后，两人也约定以后每一年，都会去崭新的地方旅行，直到他们渐渐老去。

就这样，十几年时光转瞬即逝，噩运悄然来临。

亚当，他们十岁的孩子身染绝症，需要一大笔钱治疗，否则便只余下半年寿命。两人却无力负担，正当绝望之时，布洛尼茨格的刚即位的新君主抛来了诱人的条件，委托身为语言学家的温斯顿随行探险队进入双月之丘、寻找不老泉。

明知前路危险，思考过后，温斯顿还是决定接受，而迪莉娅对此亦有些不安，于是坚定地要一同前往。

然而，这趟旅途在刚开始，就失败了。

在进入双月之丘的第一天，探险队便深陷于迷失地之中，无论想了什么办法，都无法逃脱。很快，数周在森林里一晃而过，原本充足的食物和资源逐渐短缺，队员精神接近崩溃，猜忌和残杀随之而来。

在混乱之中，温斯顿和迪莉娅深恐无法自保，因此选择逃出营地、另寻出路。

但他们没想到，那深林之中并非只有人类，还有尸蝙蝠。

他们被围攻了。

在危难关头，温斯顿选择牺牲自己。

他替迪莉娅挡下魔物的攻击，最终两人掉落山崖，不省人事。

直到几天后，他们在干净的山洞里醒来，发现自己还奇迹般平安无事地活着。

而在不远处，正坐着一个陌生青年。

对方白发银眼，长相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却非常冷漠：明知道他醒来，也装作听不见动静和挣扎，只是平静地安抚着身边受伤的小马。直到温斯顿忍着晕眩起身、走进过去主动搭话后，对方才转头看来，并自称是瑟洛李尔，遇到他们半死不活地躺在谷底，所以进行搭救。

温斯顿这才意识到，他腹部的重伤其实非常严重，之所以能这么快重新移动，是因为已经被很好地处理过。

不错，瑟洛李尔是神族，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猎魔人中的一员。

那个时候，温斯顿欣喜若狂。

他无比相信，这是神灵垂怜于他，有意想让他找到不老泉，所以才会送来自己的使徒。而且他甚至瞬间还想象到了与迪莉娅找到不老泉、得到报酬后、回到家中成功救回儿子的未来。

得知他是古文字与语言学家后，瑟洛李尔也表示愿意同行。

休息了一天后，他们便继续前进了。

虽然他们前行地并不快，但一切似乎顺利起来。瑟洛李尔确实非常强大，所过之处只余下一地尸体，而且也找到了逃离迷失域的方法。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但是，迪莉娅却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当时他们跌落谷底后，迪莉娅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并且试图将温斯顿拽离危险的河岸，却在过程中不慎滑倒，让断木深深扎进了大腿。

就算残渣已经被完整地取出，伤口也被处理过，但它还是引发了严重的破伤风感染，最终导致毒血症——就算温斯顿和瑟洛李尔尝试了截肢，也是回天乏术。

“你治好了我的伤口，那么她的也一定可以。求求你，救救她。”

温斯顿乞求瑟洛李尔。

对方垂目看着他，念动咒语再次尝试，却丝毫没有作用。

“你的伤口是魔兽所造成，咒语确实会有用。但对于非魔兽造成的伤口，就无能为力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

那双银眸注视着他，其中无悲无喜，一如高高在上的灰暗天空。

“我们不被允许改变你们的命运，温斯顿，也包括死亡。”

“不、不，我不相信，一定有办法的。”温斯顿抱着气息奄奄的妻子，痛苦地哀嚎、自言自语着，“对……不老泉……找到不老泉，只要有泉水，她一定会有救的。我要去找到不老泉，我一定要找到不老泉。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找那泉水。”

但迪莉娅却费力地睁开眼睛，勾住他的衣角。

“带我回家吧，温斯顿，我们已经超期了一个月，亚当的手术……已经错过了时机。”

“你已经努力了，放弃吧，回到他的身边去吧，没关系的。温斯顿，不要让他独自离开，让他躺在你的怀抱里。你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已经做了所以能做的，我不要你也死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呢！只要找到不老泉，我就一定能治愈你的。”

“别傻了，不老泉不是万灵药……而且也许它根本就不存在。回去吧，亲爱的，回到他身边去……”

在迪莉娅昏迷后，温斯顿心如刀绞，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在医院里独自等待死亡的孩子，而另一边，则是成功率极低的、救活妻子的方法。

温斯顿不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但是他知道，迪莉娅希望他选什么。

所以他只能放弃。

但瑟洛李尔听到他的决定后，虽然不知来龙去脉，却还是慢慢开了口。

“说到不老泉存在的线索，确实有一个，你还记得那些带我们走出迷失地的马群吗？它们的首领，那匹很老的母马，应该已经好几百岁了，说明她很可能喝过不老泉……你真的打算放弃吗？”

听到这里，原本颓废的温斯顿精神瞬间一振，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你是说？不老泉确确实实存在着？”

“是。”

既然如此，他没有选择，只能前进了。

温斯顿把迪莉娅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拜托瑟洛李尔在能力范围内让她尽量舒服一点，然后就与对方踏上了路程。

或许是诸神在怜悯，他们在七天后，竟然真的在以太宫之底找到了不老泉。

那渗透出岩壁的水发着微光，似乎预示着奇迹即将发生。

温斯顿用了所有的力量屏气凝神，用手掌一滴一滴地小心收集着渗出来的泉水，甚至没有想过要先喝一口。好不容易凑齐少许后，他把它们倒入水袋，便丝毫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前往迪莉娅的所在之处。

我能救她了，而且余下的泉水，也能救亚当。

却不想，在找到迪莉娅时，水袋里已经空空如也。

不知何时，水袋底部竟然破了小孔，那来之不易的泉水悄然间流逝殆尽。

温斯顿只感觉如同被重锤砸到头顶，瞬间瘫倒在原地。

那个晚上，迪莉娅死去了。

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一定是上天的玩笑。

明明最开始，他已经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却在坠崖之时遇到了瑟洛李尔，逃过一劫；而迪莉娅呢？本该能喝到不老泉水，却被因为他粗心大意而死去，这让他如何接受。

忍着无与伦比的心痛，温斯顿只能选择将她就地火化——按照迪利娅家乡的传统，每个人死后，骨灰或者尸骨上都要种满一种名为“阿希露代”的花草，所以不能就这么把她留在这里。

但当他祈祷完毕，终于准备动手时，她的尸体却突然消失了。

从迹象来看，她变成了尸蝠。

-

温斯顿最终失意地离开了双月之丘。

之后不久，他唯一的孩子亚当也因病去世。

一下子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深陷颓废，内心满是愤怒又悔恨：他责怪自己没有及时醒来，责怪自己没有保管好泉水，也责怪自己没有留住他们唯一的孩子。

有人说，尘世之物终有一死，亡者会前往了更好的地方，等到活人的旅途也到终点时，他们便会在那里等待。但温斯顿每次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迪莉娅变成尸蝠后，那终日徘徊于双月之丘中死不瞑目的模样。

又有人说，万物聚离生灭皆属因缘，死亡便是彼此因缘以了。然而，只要温斯顿想到未来就算天地浩大、身边却再无一人，又想起那被掬于掌心、却悄然流尽的不老泉，正如他曾有机会续起的因缘，便更觉得无法释怀。

所以，他每日酗酒买醉、时而沉溺于幻觉植物带来的慰藉，又时而游荡于自毁边缘，即使他清晰地知道这样不对。

而最终让他振作起来的，是梦境之中，迪莉娅和亚当微笑着给予他的祝福。

一个很长的、能重新快乐起来的生命。

那当然不是真正的迪莉娅，但温斯顿知道，他们会这么希望他去做。

于是，他只能非常努力地生活，规律地吃饭，经常锻炼身体、恢复过去的工作，钻研双月之丘找到的遗物。

然后，他成功破解了「万古语」，在半百之际功成名就。

一切似乎，重新开始有了变好的迹象。

但凯恩斯的惨剧、以及祭师的真相，却又再次撕开了他的伤口、让温斯顿意识到一件从未想过的事——

如果瑟洛李尔的法术能起效，迪莉娅就还能活到现在。

是深空阻止了这一切。

在这之前，温斯顿虽然并非深空的忠实信徒，但也确实相信，就算神灵从未给予完美的世界，祂们依然正以某种方式注视着他们——从一草一木中，从闪烁的星辰里，也从神族对他们的保护里。

但现在他明白过来，深空也许并不在意他们。

人族只不过是诸神的花园里，最不起眼的几株草罢了，就算不是杂草，却也可有可无；就算有虫害了，主人也会进行打理、但那也不过想防止灾害扩散。而若是什么时候，诸神想要种上新的花，便会随意地将他们铲除、以腾出新的空位。

他的世界，从此开始被动摇。

当一个孩子发现，一直以来敬仰的父母，竟然从未在意过自己、甚至也有可怕的黑暗面，那他该如何自处呢？

那他便会滋生出诸多叛逆来、不仅意图违反对方的规则，还会不计后果地肆意妄为、做出过去完全不敢想的事。

当神族的夏山子爵来到守垩原、勤见了布洛尼茨格的老君主，而老君主又再次召见了他时，四十年前在王座前的一切历历在目，温斯顿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心底的渴望。

——我要回到双月之丘，我要找到她。

生死异途，本是创世者定下的规则，所以自古以来，招魂之类能让能两者相会的技术才被视为禁忌，但是如今的他已不在乎。

不能放任她永远徘徊下去，必须有一个终结。

而且温斯顿不相信、也不甘心，彼此因缘会在死亡中消失。

但是……尸蝠成千上万，他该如何是好？如何在它们之中，找到迪莉娅的身影呢？

其余神族人，想必是不会施以援手。

那么，若是他去求助于瑟洛李尔呢？也不太可能，对方是一个冰冷无情理性主义者，从不表现出任何共情，施以援手的几率很低。不，应该说……那个人甚至都有可能，已经不记得迪莉娅的存在了。

所以，他不能冒险。

在这为难之际，那个曾经在耳边低语，却一度沉默下来的的恶灵，亦再次活跃起来。

——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把她带还给你。

对方自称安努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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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洛李尔，对于发生的一切，我非常抱歉，却并不后悔。不过还是希望你们之后一切顺利，以减轻我的罪过。”

温斯顿释然地笑笑。

“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在寻找一座名叫「显乜城」的古城，那里或许有你追寻的答案。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我的答案，但愿你也能……早日找到它。”

“……”

群青望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说完后，温斯顿转头朝迪莉娅的方向走去，一遍又一遍整理着领子和袖口，似乎有些局促不安，然后从背包里摸出玻璃罐，打开后是一株小心保存的植物。

阿希露代，又名“岔路口的百合”，据说只要拿着它，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永远不会迷路。因此，它也被用于护送亡灵前往正确的终点、保护它不被邪恶之物吸引。

客观事实并非如此：阿希露代不具有任何神圣属性，只是普通的漂亮野花罢了。

但没关系，真正引领逝者前往更好彼方的，本就不是神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