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红光,地宫中的三人终于找到向上的通道。
他们沿着石壁向上攀爬。
“说起来,这座建筑到底是什么东西?既然有这种类似消化系统的结构,那难道说……它有着什么生物的性质吗?”
“谁知道,你这么东张西望,小心不要掉下去。”
正在这时,通道上方传来了尸蝠的嘶叫声,有什么东西被扔了下来。
好在通道宽广,他们及时躲过了坠落物,但是随即,又一个新的物体被扔了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个。
再一个。
黑影如同雨般坠落着,又沉入酸池之中,瞬间烧成红色光尘。
“嘻嘻,我们被发现了咧。”
“不太像。”
“可恶,烦死了,到底什么东西?”
天槲指尖迸发出树藤,卷住一个坠落物,然后拉至身侧。然而好不容易辨别清楚那东西后,他却吃了一惊,差点没抓稳掉下去。
那是尸体。
又或者说,从重量和触感来看,是干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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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尸蝠离开,他们攀爬上顶端。
天槲这才大叫起来,“你们看到了吧?刚才被扔下去的尸体是单纯的人类!而且已经死去很久了……这是怎么回事?”
群青示意他安静,“继续前进,或许就知道了。”
他们穿过回廊,很快充斥入眼帘的,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建筑。
平整的地板、无比高耸的拱顶、光滑的白石墙壁,堆积如山的精美雕塑和壁画,都表明了此处大不相同——简直与当代的宫殿……不,甚至纵观布洛尼茨格,也只有帕拉纳索宫可以相比。
很明显,安努维斯花费了相当大的心力。
天槲又想起那具尸体。
就算死去数百年,它的脸部也清晰地流露出痛苦和恐惧的表情,那干瘪的身体上,也依然满是尸蝠啃咬的痕迹。
他微微握紧拳头,意识了原因。
这座地宫,是名副其实的坟墓。
它的建成不仅需要开山裂石、运走着数百万吨的土木,还需要大量工匠,日以继夜地精工细作数百年,才能建成堪称奇迹的华丽奇迹——虽然历史里的双月之丘伯爵很富裕,但也是绝对无法支撑这种消耗的。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奴役。
“不错,安努维斯借用尸蝠的威慑,从外界和阿伊索格绑架人类,强迫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地底建造这种东西。记得先前隐藏在以太宫墙后的阴影空间吗?尸蝠平日里潜伏在那里。一来,可以拦住想要逃走的工人,二来,那些外人、甚至每日生活在宫里的佣人,也大多无法察觉内幕。”
听到这些,天槲倒吸口气,他们探索过那些诡异的空间,里面可以将外界一览无遗。当时他们只觉得怪异,显得主人有偷窥癖——而如今联想到其中挤满尸蝠,便开始替当时的住客毛骨悚然。
在安努维斯被推翻前,双月之丘里商贾往来不息,贵胄也时常拜访。
只是,无人能听到失踪者的哭嚎和血泪。
“而现在,安努维斯得到机会重新入主这里,自然要把这些不再被需要的残留之物,一次性全部清理干净。”
“就算是重新入住前的深度清洁咯?呵呵,真是暴虐的家伙,所以才会被民众开膛破腹。”夜久略带嘲讽地轻笑,“也不知道是哪个从天而降的聪明人,给了他这个回到宝座上的机会。”
这本意是揶揄与安努维斯交易的群青,但群青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天槲激动起来,一拳打在墙上。
“可恶!都是温斯顿那个可恶的骗子。为了一己私欲,竟然与这种卑鄙无耻的家伙联合在一起!”
群青微微合上眼睛。
“别随便大声嚷嚷,又有东西来了。”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靠近,又有十几只尸蝠拖拽着尸体擦肩而过,将它们扔入深坑。
虽然及时躲藏了起来,又施加了屏蔽咒,但其中有一只似乎还是闻到气味,警惕地摸索过来。恶臭的气味越来越近,夜久倒挂下去,无声无息地靠近对方后脑,低声念句咒语。
几秒钟后,尸蝠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了。
群青伸出手,把他拉回去。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天槲阻止了他们,“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从深坑里传来的。”
“没有。”
“你们两个是聋子吗?就是有。”
-
天槲说得不错,在深坑的底部,果然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
用树枝拉上来后,那竟然是一只盲徒。
看来,它侥幸活了下来,却被尸蝠把当作人类尸体,一起扔进深坑进行销毁。
天槲有些犹豫下来。
虽然他先前和盲徒闹得你死我活,但按照不久前群青所说,它们实际上很可能曾经受到戕害的普通村民。在先祖祭师,也就是妖僧的帮助下,这些可怜人得到了与安努维斯一战之力,却也由此被对方诅咒,与数千年前被魔物所侵染的妖僧一样,成了这种不人不鬼之物。
而且在死后,妖僧和盲徒也一直守卫以太宫,阻止安努维斯的复活。
直至他们的到来,摧毁了数百年的安宁。
想到这一切,又回忆起盲徒阻拦自己解开封印的画面、以及死在刀下的妖僧的眼神,天槲顿时心生怜悯和愧疚。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把它放在外面,只能再度制造出先前用于隔绝自爆的藤笼,暂时将其收容。
“你救它做什么?”夜久掌心化出光刃,“我们现在可是身处险境,不能有拖后腿的东西哦?而且它这么活下去也只有痛苦,不如干脆杀了吧。”
“不行。”天槲的手微微颤抖,“至少……至少等我们杀了安努维斯之后。”
“哦?真奇怪,你先前不是杀他们杀得最起劲么?”夜久冷嘲道,“啧啧啧,而且看这家伙的表情,很明显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哦!”
“……你!”
“别吵了。”一直对此漠不关心的群青,突然打断他们,“留着吧。”
“哦?”
夜久饶有兴味地打量过去。
群青避开对方审视的目光,解释道, “既然同样与尸蝠为敌,那么我们带着它一起走,似乎也不能算是亏了,或许有什么线索。”
夜久没再说话,似乎是默许。
然而当群青擦肩而过时,他却发出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轻笑,“虽是狡辩,不过有趣……我简直都有点嫉妒了,要是你能把这怜悯之心,也分我一点就好咧。”
群青回过身来瞪他一眼,“时间很紧张,别拖拖拉拉的了。”
虽然本意是警告他不要因为无聊而生事,但其中,却又似乎夹杂了无可奈何的埋怨——夜久偷笑几秒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天槲身上。
他想起什么,微垂下眼睑,眸底闪现锋利的蓝光。
说起来……那件事……
呵呵,也差不多快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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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间沟壑纵横,烈火浓烟盘旋,天空也映得发红。
“这些就是附近最后的一批尸体了,还好,有这些蘑菇作为标记,再加上浸音曲,到也不是非常难找。”
红丝俯视着地底焦黑的骷髅,双眼中似有不忍。
“光是这片区域,数量就这么多,也不知道整座山里,到底埋葬了几代人。它们在黑暗里过了这么久,如今灰雪茫茫,也算是终于死得干净了。”
“只是可惜了这片深林,里面不少树的年龄,甚至比我们都要大上好几倍。”天栀感叹道,脸上依然忧心忡忡,“这么长时间没有通讯,没有水、没有药,也不知道哥哥他怎么样了。”
“你别急,子爵曾说要请求外援,说不定很快就会来了。”红丝安慰她道。
背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她们回过头看,原来是天楸。
“阿楸,你不和阿樨呆在一起,来这做什么?”
“姐姐,不好了!”
天栀听天楸耳语了些什么,立刻脸色微变,“竟然真的…..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就留她独自别人在一起!”
来不及道别,他们立刻匆忙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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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退回几分钟前,在临时躲藏处中。
天樨原本正与天楸和灵河一起检查结界,结果突如其来一阵抽搐,她瞬间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其余两人立刻把她抱进帐篷,天楸忘记了平日里哥哥姐姐的嘱托,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寻找天栀,留灵河和天樨独自在那里。
诡异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在天樨的脖颈和手臂上,浮现出大片不明黑色纹路,如同身受某种诅咒,然后它们竟然化作了黑气、快速渗透皮肤而出、飘散入四周环境。
灵河没见过这种阵势,立刻手足无措起来,连连后退。
正在这时,帐篷的门被拉开,沙华,以及她的侍女夕露走了进来。
“不要惊慌,她只中了尸蝠的毒。”沙华扫了一眼病人,语调平静地说道。
“尸蝠有毒?”灵河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很是惊讶,但对方毕竟子爵的未婚妻,所以也没多加思索,“那沙华小姐还是离远一些,不要沾染上了。”
”嗯,你也小心。“
沙华一边说着,缓缓地靠近灵河,然后给夕露施了个颜色。后者会意,从后方突然抱住灵河,阻止她挣扎,而沙华则趁机抚上灵河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
几十秒后,沙华松开手掌,“出去吧,把这里的事情忘掉。”
灵河眼神空洞,一言不发地顺从了她的命令。
沙华让夕露守在门口,自己走到床前,弯腰拉起天樨的手臂检查,然后轻声开口。
”症状比想象中的,似乎要轻一些,看来你就算是在守垩原,也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但是可惜,这样……是不够对抗吾等的命运的。“
她的目光温柔、充满着悲悯。
那诡异的黑气乖顺下来,围绕着她的手打转,如同寻到了主人的野犬,最终无声无息地散去。
天樨的皮肤恢复正常,急促的呼吸也立刻缓和。
做完后,沙华和夕露无声无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