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没事了,没有发作,只是肚子饿晕倒罢了。”
“真的?”
“真的!你看!手臂上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事了!”
天樨喝下天楸端来的汤药,伸了伸胳膊给那两人看。
天栀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确认妹妹皮肤上没有黑纹后,才稍稍放心下来,“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和天楸要回去干活了。”
“嗯。”
等那两人走后,天樨起了床,悄悄出了帐篷。
在临时营地的另一侧,她找到了正在清点剩余物资的沙华。对方见了她,率先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直起身、微微一笑,“你来了?身体没事了?”
天樨微微后退一步,保持着距离,有些警惕的样子。
“你是谁?”她问,“为什么要帮我?”
“不要紧张,我并没有恶意。”沙华柔声道,“我们隐民血脉相连,相互帮助也是理所应该的。”
“……你也是?”
沙华没有解释,指尖释放出淡淡的黑气。
看到这一幕,天樨微微眨了眨眼,表情似乎松动了些许,“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任何企图,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你。放心吧,在你哥哥回来之前,我会照顾你的。你们的这个秘密,在我这里非常安全。”
沙华上前一步,在天樨来得及躲开之前,主动握住她的手,“当然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回报,那就请你也保守住我的秘密,好不好?毕竟一个领主的夫人,绝不可以是隐民。”
“……”
对方虽然手掌微凉,却给天樨带来种安心的感觉。
她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真的非常谢谢你,沙华小姐。若是他们发现了,那不仅仅是我,就连我的哥哥姐姐也会受到追责……请你放心吧,我向陨王起誓,绝对不会连累你。”
沙华的唇角再次勾起,露出朦胧的笑意。
“那就谢谢你了,另外这种病的突发,可是和心理因素直接相关的。所以,别总是这么紧张,多笑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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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卡迪亚之中,有一部分特殊的存在。
这些人虽然和其余神族人一样,都是创界之初,诸神以自身和人族为蓝本创造而出的作品。却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沾染了魔兽的毒血,成为了拥有兽血的混种。
即便如此,诸神还是仁慈地接受了他们,允许他们在神城繁衍生息,直至无尽的时间净化一切杂质。只是直到现代,那不纯洁的血液依然在流淌在部分子孙体内,把他们变成了拥有“神”、“人”、“兽”三方特征的“隐民”。
其中著名人物之一,便是被称为“陨王”的伪像星。
平日里,隐民其实几乎与常人无异,很难被肉眼分辨出来,甚至还有部分人对自己身份一无所知;但由于他们拥有着驱使兽之力的潜能,因此遭到了其余神族的忌惮,长期以来被视为负面的存在、饱受排挤。
天樨便是这种不幸的结果。
她和天楸虽然是双胞胎,但只有她继承了母亲的魔兽之血,以及那严重又罕见的“自噬症候群”——这种先天缺陷会引发突发性的血脉紊乱,导致体内神血与兽血互相攻击,不仅殃及自身生命,甚至可能危害其他人。
此病可以说是药石无医,但她的母亲还是不愿意放弃、耗尽心力,结果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天槲作为受过那位母亲关照的族弟,当时虽然也只是个少年,但不忍年幼的双胞胎孤苦无依,所以还是主动接下养育的责任。他隐藏了天樨的身份,对外宣称他们是兄妹,以防止旁人偏见,还制定了几种发病时的缓解方法。
不仅如此,天槲之所以来到守垩原、成为处理人,除了这种一线工作有助增长实力、赏金制也能多多赚钱外,也有那几年天樨发病频繁,因此需要方法避人耳目、继续研究治愈方法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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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去两天。
地底的一行人走了很久,却好似进入又一个迷宫,迟迟找不到出口。
这个地方富丽堂皇,也颇为怪异,不仅到处都是被截断的死路,而且墙壁上也布满了规整的不明凹糟,很显然不是打斗产生的。
终于,他们抵不住连日的体力消耗,决定暂时暂缓脚步,找安全的地方休息。
而趁着另外两人睡着,夜久斜靠在墙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量着那只疯狂地撕咬着笼子的盲徒——很显然,只要一打开笼子,它就会窜出来自我爆破。
他心里有一个想法。
盲徒是受到诸神诅咒的人类,群青曾经猜测,过去的祭师们可能找到过解决之法。不仅如此,几十年前差点沦为盲徒的温斯顿,也正是借此恢复神智——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或许,他也能重复相同的事,将这个盲徒从数百年的混乱中唤醒。
其中的关键,自然是温斯顿的研究。
他们很幸运,老人的遗体虽然在塌陷中被丢失,但背包却保留了下来,包括一本笔记本。考虑到主人目盲多年,它却被随身携带着,就说明有着极为珍贵的讯息。
里面会有线索么?
夜久一页页翻阅着笔记本、冥思苦想,试图从那些杂乱的记录中,找到所需要的信息。
老实说,安努维斯就算再强大,与他而言不过是鼠辈,所以从没放在眼里过,更不可能会想花心力去研究。而且,区区一个话都说不清的盲徒,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这么做,说到底,只是为了群青。
当时群青在意识到“人类祭师找到了对抗诸神诅咒的方法”这件事后,立刻选择抹去相关记忆,以防止深空通过自己的眼睛得知。不过,他也同时留下了一个备用品,那就是夜久。
换而言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群青把件事“托付给了他”。
很矛盾,也很有趣,不是么?他们两人现在不过是表面平静,但群青却依然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就说明了即使他们一度因生存相杀,但一码归一码,在群青的心中,他,伪像星,依然是“对诸神阳奉阴违”这件事的共犯。
所以,夜久还有选择去忽视吗?
没有,只能这么做了。
毕竟就算他乐意让群青愤怒、乐意让群青憎恨,却唯独不愿意让群青失望。
啊,不对,对方其实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所以自然也谈不上会失望了。
“一个人在那鬼鬼祟祟地偷笑什么。”群青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夜久的臆想。
“啧,你醒了?”
“你拿着温斯顿的笔记本,有何目的?”
“啊?你说这个?长夜漫漫,情人又不在身边,我无聊呗。”夜久甩了甩纸张,懒洋洋地回答,“所以,就想着学点新的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群青看着他,目光中泛起狐疑之色。
“你以前连巡日历和别日历都分不清,现在还能看得懂温斯顿的笔记本?而且刚才那一个小时内,你至少观察了盲徒十分钟……我警告你,别想利用它动歪脑经。”
夜久翻了个白眼,心里十分无语。
我那哪是分不清那两种历法啊,只是觉得你认真解释的样子,有那么一点点好看罢了。
而且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在收拾你的烂摊子,怎么又突然……变成坏人了?
他觉得群青实在把他想得太邪恶了。
“回去睡你的觉去,要是太无聊,就去数天槲的呼噜,别老偷看我。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在梦丘的身体里,你就算看了也不是白看。”
可惜群青并不受他的挑衅,”我警告你,如果盲徒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最好还是打消念头。“
“怎么会呢?它明明是你不让我杀的!”夜久没好气地回答,却又突然起了调戏的心思,语气立刻变得暧昧而亲昵,“更何况,我现在被你像个宠物一样锁着,还能动什么歪心思呢?“
”……“
群青这下不说话了,把头转回去,懒得再搭理他。
夜久又继续翻阅着。
很不幸的是,那几本笔记里除了晦涩的考古学术语外,还有着大片利用万古语写成的内容,他并不认识这种源自守垩原的文字。
他琢磨着,突然注意到某一页上,有几行奇怪的万古语:从笔记角度和力度来看,很像是匆忙和激动中留下的,但它本身又太过潦草扭曲,近乎失控,暗示了书写之人可能看不见,又或者,是处于非理智的状态。
夜久又翻了翻其余内容,都没有再找到类似的字迹,看来这是唯一一句。
他扬起眉毛,心里有了猜测。
它一定很重要,否则疯癫中的温斯顿也不会努力写下来。
啊对了,差点忘记了……还有事要做。
夜久合上笔记本,将目光移到了天槲脸上,然后微微一笑。
看来有家之人,就算是在梦里,也会不得不皱着眉呢。
好了,他担心这么久,是时候解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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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天槲突然惊醒。
手臂上的蚀刻在发烫,几乎要烧穿他的皮肤。
不,等等,没有发烫,只是……从他噩梦里出来的感觉。
……天樨,他轻轻擦去额头的冷汗,心中默念。
自从来了守垩原,天樨的「自噬症候群」控制得很好,所以他几乎不担心,一直认为也许她的生活。然而自从他在地底遭难,就有了股挥之不去的强烈不安——不过他确确实实没想到,在两天前,这种预感竟然突然成了真。
她再度病发了。
当时他惊惧之下,甚至因为分心而被尸蝠击中了脸颊,差点自身不保。
但奇怪的是,没过几分钟后,情况却突然好转——天樨体内的兽血,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下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天栀成功了?天槲困惑不已,也无从得知原因。但是唯一能确认的,便是她就算能抵抗得过一时,却无法长久。
如果天樨再度当众病发……
不,不行,绝不可以……垂天院的那些人,一定会把她带走的!
因此两天以来,天槲无时不刻不在忧心之中。
这时,梦丘走了过来。
“你妹妹的疯血症,被压制下来了吧?你可以暂时放心了。”
天槲愣了愣,惊讶不已,差点从原地跳起来,“……你?你在说什么呢“”
他刚想矢口否认,却听见对方继续说了下去。
“她应该是隐民吧?啧,若是神殿系统知道你把她带到守垩原,那可就要麻烦咯。”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来不及弄清楚原因,天槲立刻压低声音,“我警告你,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就……”
梦丘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略带捉弄地看着他,“声音轻点,吵醒巡溟官,那你可就真完了。再说了,我说出去你就怎么样?杀了我么?你还算是个好人,大概做不到吧?”
眼看着天槲脸色越来越难看,梦丘也不紧张,反而嘿嘿一笑起来,“哈哈哈,逗你玩的,我才不会,因为我要和你做一笔交易咧。”
听对方这么一说,天槲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立刻又有了更不好的预感,“交易?”
“不错。”
梦丘拿出份画着复杂神纹图案的纸张,“这是一道元素锁,使用“地”作为锁芯。我不擅自然力系咒语,对它毫无办法,但你不一样,既然能驱使高等级的植物系法术,或许有撬动它的能力。”
“你要我帮打开这个?”
只看了一眼,天槲就立刻意识到,那种锁并非寻常之物,即使家人的事再重要,他也绝对不能轻率地答应下来。
梦丘看出他的迟疑,表情遮掩、眼神闪烁,似有难以启齿的隐情。
“实不相瞒,我的夫人红丝她出身高门,平日里总是端着、严肃得很,这日子长了,难免会失去些生活乐趣。但是呢?她又是个嫉妒心强、占有欲恐怖的控制狂,竟然给我上了锁、意图限制我的行动……哎,同为男人,你能想象这种无奈吧?”
“……”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天槲早年间就听闻,「悬星」家的最有竞争力的继承人之一拒绝了家族安排的联姻对象,选择了个傀儡工匠,甚至为此不惜赌气来到了守垩原。
所以此时听到梦丘的话,他便立刻脑补出了一段“入赘的小白脸因为有了点名气、便开始不安分,而那位贵女为了颜面,不得不采取极端措施”的狗血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