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越在楼上伸着头往下看:“仙贝?你姥爷跟你爸说什么呢?”
“他俩关系到底有多不好啊?”
从出生就没见过姥爷的仙贝“汪汪”叫了两声。
“那我们要不要下去帮帮你爸爸?”周汝越问,“刑玉期这么正经,碰到不讲理的家长很吃亏的。”
“汪!”
“我就说你是个会心疼爸爸的好孩子。”
周汝越把仙贝抱起来:“这样,一会儿你就装死,我把你抱下去说你生了一种发烧流血打喷嚏还虚弱得要死但只要你爸爸回家就忽然痊愈的大病怎么样?”
“汪!”
“那你姥爷非要跟着你爸回家怎么办?”周汝越忧心忡忡。
他又朝楼下看了一眼,忽然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走到刑父和刑玉期面前,一分钟后,这人被刑玉期抱着离开了周汝越的视线。
“这人谁啊?你爸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仙贝这次没有叫,周汝越晃了晃它:“醒醒!你爸要给你找后妈了!”
“就不请您上去坐了。”刑玉期道。
他拍了拍身上仙贝留下的灰痕,用肢体和语言表达同一个意思——有话快说。
“同样都是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你看看厉家的孩子,那么年轻就……”出任总裁。
刑玉期:“就入狱了。”
刑父:“……”
“您想要吗?”刑玉期问,“可以认他当干儿子。”
“放肆!”刑父气得手发抖。
“那厉廷川呢?人家总比你好。”
“私生活糜烂,会得梅毒,”刑玉期抬眼,“您也要注意。”
“……我是和你妈妈感情不好,但也不是……”
刑玉期没空听他剖白:“您还要提提厉廷琛吗?”
刑父:“……”
他提那个上流社会的叛逆者干什么?给刑玉期做榜样吗?他有病?
手杖重重地敲击地板,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我就问你,远志你还要不要?!”
“你也可以给别人,”刑玉期眼皮都不抬,“二叔,姑姑,还是做慈善?都可以。”
“给你姑姑?”刑父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纠结到有些狰狞,“你当我傻?给了她还不是照样落到你手里?”
刑玉期:“你还有别的人选?”
刑父挺直了腰,仿佛接下来的话终于能让他找回几分上位者和做父亲的威严,他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正式通知你一声,我要收养小来。”
刑玉期的三叔英年早逝,留下了比刑玉期小三四岁的孩子,就是刑玉来。
刑父料定这个消息会让刑玉期惊慌失措,所以好整以暇地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刑玉期点头:“恭喜,晚来得嗣,老蚌生珠。”
“刑玉期!不要忘了你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刑父怒火中烧。
“党和国家?”
“你在说什么……”
刑父吼到一半生生止住:“小琛?”
“叔叔好。”厉廷琛嬉皮笑脸地打招呼。
“你怎么在?”刑父神色古怪。
“我来找刑玉期啊,倒是叔叔您怎么在?”
刑父:“……”
刑父:“这是什么话?我是玉期的……”
“哦哦,”厉廷琛打断他,“忘了您是他爸爸了,还以为你是刑玉来的爸呢。”
刑父:“……”
他看着刑玉期的脸,欲言又止:你这都是交的什么朋友?
“明天小来要入长房,你记得回来。”
刑父看这话也聊不下去了,转身就走。
“叔叔再见。”厉廷琛热情摆手。
“对了叔叔,”厉廷琛在刑父身后大喊,“大家的一切都是党和国家给的!您一定要牢记啊!”
刑父的步伐踉跄了一下。
“争取早日当红顶商人哦,叔叔,我看好您!”厉廷琛鼓励道。
刑父飞速走远了。
厉廷琛目露嫌弃:“看来叔叔的思想觉悟还是不够高啊,你没事还是要做点思想工作。”
“你来干什么?”刑玉期问。
“我有事找你啊,人你给我找的怎么样了?”厉廷琛问。
“还没找。”
“你到底把不把兄弟的终身幸福放在心上?!”厉廷琛大叫,“我是怎么帮你追周……呜呜呜#¥@%…&”
刑玉期捂着厉廷琛的嘴把他拖走了:“闭嘴!”
厉廷琛拼命挣扎,把刑玉期的手扒拉下来:“我要憋死了!”
刑玉期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不会被周汝越听到,才放开他。
厉廷琛用力猛吸两口气:“差点死了,爱而不得的黑化男人真可怕。”
刑玉期:“……”
刑玉期:“不是每个医疗系统内的人我都认识。”
厉廷琛:“看在你一口气说了十五个字的份儿上,我宽限你几天吧。”
刑玉期:“……”
厉廷琛:“不过,你爸刚才说明天要干什么?正好我明天也要回家,你把我捎回去吧,免得周秘书来接我。”
“让刑玉来入长房。”
厉廷琛:“你说我妈让我回家干什么呢?她之前说自己病危马上就死了,估计是蒙着我玩的,但为什么非要让我回家呢?”
厉廷琛害怕地抱紧自己:“难不成她是想逼亲?不行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他那慢半拍的脑子才处理完刑玉期话里的信息。
“刚才说让刑玉来入长房是什么意思?他不本来就在你们家吗?”
“族谱。”
“族谱?!你怎么不早说!”
刑玉期抬眼看向厉廷琛:“早说你要干什么?”
厉廷琛恶从心起:“乃一组特。”
刑玉期:“注意身份。”
“是的,”厉廷琛虚心受教,“首先,我是个中国人,不该说日本话,其次,我是个警察,不能知法犯法,最后,我是你兄弟,那我们直接省事一点把刑玉来给……”
厉廷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刑玉期:“……”
刑玉期:“我都不慌,你慌什么?”
“我不是慌,”厉廷琛随便找了个草地坐下,“我就是看不惯你爸,自己的亲儿子不亲近,非要疼什么外人。”
“侄子,”刑玉期补充,“亲的。”
“还有,如果你不继承远志,我还从哪里借钱花啊!”厉廷琛不由得悲从中来。
刑玉期:“……”
刑玉期:“你知道吗?”
厉廷琛:“什么?”
刑玉期:“这片草地,经常出现犬类的尿液。”
“啊啊啊啊啊!”厉廷琛弹射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厉廷琛折腾了半天,气若游丝地歪在路边:“我问你,你是怎么喜欢上周汝越的?”
刑玉期摇摇头:“不清楚。”
“那,有什么特别的记忆点吗?”
一瞬间,刑玉期的脑子里有吉光片羽般的记忆闪回,他张了张嘴,不知该捡哪一片跟厉廷琛说。
“可能是……”
“嗯?”厉廷琛凑过来。
“第一次见面。”
“那我就放心了,”厉廷琛夸张地松了口气,“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肤浅一见钟情。”
“肤浅?”刑玉期轻笑了一声。
那么生动的周汝越,不管第几次见都会让人心动吧。
“好了,祝你早日成功。”
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肤浅,厉廷琛身心舒畅好像做了心灵spa。
“拜拜,等你找到人再见吧。”厉廷琛边走边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仿佛上面有什么可疑的味道。
“犬类尿液会让草干枯,这里没有。”刑玉期大发慈悲提醒他。
“幸好幸好,这衣服才买了两年呢,不用扔了。”厉廷琛嘀咕着走了。
周汝越趴在门上,透过猫眼往外看。
半个小时后,厉廷琛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
“你爸跟谁聊天聊了这么长时间?他是这么健谈的人吗?”周汝越皱着眉。
仙贝啃着狗零食,根本不懂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紧张呢?”周汝越教育他,“有了后妈就有后爸知不知道?后妈可不会像我对你这么好,你……”
周汝越说到一半停了,这话说的,好像他是刑玉期的原配似的。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抱着仙贝离开玄关:“管他呢,今天你爸看来是不会接你了,在这带着吧你。”
于是,仙贝又一次莫名其妙地留在了周汝越家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刑父这个插曲,这一夜两个人睡得都不踏实。
周汝越的梦里,一群看不清脸的人形生物把他和仙贝逼到墙角,他则抱着仙贝瑟瑟发抖。
“姨娘,你就把小小姐给奴婢吧。”一个站在从位的人说。
叫什么?姨娘?这人原来不是看不清五官,而是根本没长吧,特别是眼,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对啊,姨娘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发卖妾室庶子,不过都是主母一句话的事,您还是乖乖的把小小姐给我们吧。”另一个小黑影附和。
那个站在主位,最大、最黑的人影终于开口了,露出森森白牙,好像柯南里的小黑人。
“见到主母竟然不执妾礼!来人啊!去找个人牙子,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魅惑主君的贱妾给发卖了!”
“啊!”
周汝越猛地坐起来,满头都是汗。
都怪厉夫人最近总听那些有的没的的古代小说,什么执妾礼,主母发卖妾室,还有庶子就是下人的,比正经古代人可怕多了。
他顺了顺气,下床看了一眼仙贝,才又睡去。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地方,刑玉期呼吸急促,眉间紧皱,好像在做什么噩梦。
记忆放得太久,以至于那么鲜艳明亮的地方都褪了色。
好像是六一儿童节,刑玉期看到小版的自己站在人群里,四周都是牵着父母来过节的同龄人。
他的父母呢?
想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刑玉期的视角忽的一变。
他四下望了一下,才发现这是缩小版的自己才会有的视线。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有工作!有工作!你能不能别总是跟爸告状!”
女声不甘示弱,“就你有工作!我没有工作!你不想对着我虚与委蛇就赶紧离婚!”
“离婚?!好啊,只要你能劝动家里的长辈,我就跟你离婚!”
“……你真让人恶心。”
“泼妇!真他妈后悔跟你结婚生孩子!”
“你以为我就愿意给你生孩子啊!”
两个平日里多么处变不惊、精明能干的人,撕开自己伪装的面具,用尖刻锐利的语言互相讽刺着,暴露着他们的丑态。
最终,争吵声渐远,刑玉期还留在原地。
那天很热,夏日的骄阳烤着大地,刑玉期浑身发热,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和恶心淹没了他。
他低下头,找到了恶心感的源头。
因为高温的缘故,一团花花绿绿辨不清原型的东西化在手里,留下令人作呕的黏腻糖渍。
那是之前在游乐园门口买的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