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就在旁边,连棠溪下意识看了一眼,可是挪不开眼睛。
是祁嘉钰发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
“呼啸山庄看完了吗?”
“要不要看简爱?”
“你明天下午能不能提前来学校......”这串字太长,后面的看不到了。不过看这样子,祁嘉钰和江余已经是相当熟络了。
那本《呼啸山庄》,江余是准备还给祁嘉钰了?那里面夹的字条,也是写给她看的?
连棠溪的脸又红了,是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目光都清明了许多。
她永远是给祁嘉钰作配的人而已。
“江余。”连棠溪站起来,准备走了,不过江余那边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又叫了两声。
江余朦朦胧胧醒转过来,连棠溪看他睁眼,忙说:“你好些了吗?我准备回去了。”
江余不知道是不是没醒透,他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要回去?现在几点了?”
“十点了。”
“谢谢你,棠溪。”江余躺在那里,眼睛看着她,脸安静地缩在被子里,像个听话的婴儿。
连棠溪心里又涌出一阵怜悯,觉得自己这样抛下他有些狠心,郑阿姨还得过几个小时回来,万一他又发烧了?万一他想喝水......可是已经说了要走了,她凑上去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还算正常。
“那我走了。”
“再见。”江余还是那样看着她,但连棠溪移开目光去看猫,回了句“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里冷冷清清的,她又开始后悔刚才没给他倒杯温水再走。猫是不是也要兑奶粉喝了?连棠溪很想回去,但现在跑去又算什么呢?祁嘉钰为什么要他明天下午早点去学校?
连棠溪回到卧室,她知道隔了一层地板,江余就睡在楼下,好像这样会离他更近一点。就这么心神不宁的,她做着物理题到深夜,一点半点的时候连杰回来叫醒趴在桌上睡着的她,问她江余怎么样了。
“烧退了。”
“那就好。”连杰又问道,“你明天上午还去跳舞?”
连棠溪这才想起来还要上舞蹈课,“嗯”了一声起身慌忙洗漱。
“我说要不你那个舞蹈课就不上了?”他看得出女儿对跳舞的兴趣并不大,一天到晚不上课的时候也没见她练习过,而且现在高中课业紧张。
“我要上。”连棠溪丢下这么一句关上厕所门。她不想解释,就是一定要上。
第二天在舞蹈中心门口看到祁嘉钰从车上下来,她穿着件雪白的棉服,袖子和领口周围有一圈白毛,她那张白晰无暇的脸蛋被茸茸的毛簇拥着,像只单纯无害的兔子。
祁嘉钰冲她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似乎心情不佳。连棠溪走在她旁边,酝酿了一阵,终于在上课前问她:“你今天什么时候去学校?”
“上自习之前去啊。”祁嘉钰似乎对她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以前单尉薇说过一嘴,说连棠溪在其他同学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给,唯独对祁嘉钰......”她凑到她耳边说出那几个字“有点卑微”。
一直以来她觉得卑微就卑微吧,随别人怎么说。如果这种卑微能换到一点点母爱,能让她捕捉到一切靠近妈妈的机会,她愿意卑微到尘埃里。可是现在,她突然很憎恨自己这样的低眉顺眼,一副奴才相。
整节课她跳得心不在焉,中间休息的时候祁嘉钰的兴致好了不少,拉着她和高希仪说到元旦节目的事。
“老班那天跟我说了,让我代表班里筹备一个节目出来,我们选个舞跳吧。”
高希仪听完眼睛亮了亮,她喜欢不动声色地出风头,喜欢画上美美的妆,最好让程朗桥看到。初中三年他都是元旦晚会的主持人。
祁嘉钰说她还联系了隔壁几个班的女生,周一中午商量一下选曲和编舞。
一上午的舞蹈课终于结束,连棠溪到更衣室拿出手机,看到几个未接电话。
有郑阿姨的,也有她爸爸的。
两人估计看电话打不通,连杰就给她发了条短信:棠溪,你郑阿姨炖了鸡汤,你中午去她家里吃饭。
又要和江余一起吃饭?
她给郑苓回了个电话,结果那头也没接。估计中午客人来忙起来了。现在十一点半,正是饭点。连棠溪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她还是等着祁嘉钰慢悠悠换完衣服出来。
她家的车早停在门口了,不过这次祁嘉钰自己拉开车门,里面看不清楚,但并不见人影。
连棠溪忍不住走上前仔细看,果然后座空空如也,祁嘉钰要关门了,见她凑近,问她还有什么事。
“妈妈没来吗?”
“她最近不舒服,都在家里躺着。”
“那她......”
“不用担心她,有医生还有营养师。”祁嘉钰打断连棠溪,脸色有几分不耐烦,说了一声“走了”,紧跟着车门“砰”的一声关上,车子轻快地开走了。
每次她想通过祁嘉钰打探一点妈妈的消息,都要看祁嘉钰的心情。如果她心情好,就会多说两句,如果心情一般,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连棠溪常常麻木自己的感觉,因为迟钝一些,受到的伤害就会少一些。有段时间她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
她回忆起只要在祁嘉钰面前提起妈妈,对方总会暗暗释放出冰冷的、尖尖的毒针,又像一排细细的獠牙,啃噬她的骨头,因为细,啃得慢而深。她就继续努力让自己更迟钝,直到慢慢地忽略。
小时候她也尝试过直接给妈妈打电话,但她总是说不到两句就有事挂了。有时候没有接,不过等到深夜也没有回复。
这些经年旧事连棠溪早就不在意了。而渴望母爱有错吗?
要回去和江余喝鸡汤。想到这儿她家加快了脚步,追上一班即将开走的公车。
在车上郑苓给她回了电话,说江余昨天半夜又烧起来,早上退了烧,好一些了。她走的时候炖了鸡汤,让连棠溪去看一眼江余,顺便吃个午饭。
她说着“好”,挂了电话,打开□□,才发现有一个好友申请。
连棠溪一看那个头像就知道是谁。这个时候终于想起来加她了?她关上手机,假装没看见。
这次去他家没拿钥匙,她敲了敲门,还以为他躺在床上呢,结果门很快就开了。江余冲她笑着。
“还以为你不来呢。”
“有肉吃为什么不来。”连棠溪自己也没意识到语气带着些赌气的味道。
江余没在乎,又说:“我加你□□你没通过。”
“哦,是吗?”连棠溪装作这时才摸出手机看,“你加我□□干什么?方便使唤我?”
江余有点错愕,忙说:“怎么是使唤呢?方便我请你吃饭。”
连棠溪不语,通过申请的功夫,江余那边已经把几个菜都端上了桌。
“怎么敢让病号伺候我?”连棠溪忙去拿筷子,江余听了这话简直有点不认识她了。
“你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连棠溪低头,“是吗?”什么叫阴阳怪气?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发作,这就叫阴阳怪气?那恐怕她以后要经常阴阳怪气了。
但她并不想太过分,终于语气和缓了些,问他:“你好些了吗?”
“烧退了,但是浑身没什么劲儿。”江余一边说,拿了个盘子单独夹了些菜在里面。
“你要分开吃?”
“嗯。怕传染给你。”
“我没那么弱。昨晚可在你旁边待了一晚上。”
江余给她盛了碗鸡汤,鸡肉快满出来了,说道:“昨晚谢谢你。”
连棠溪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真挚而诚恳,好像要望进她心里去。她立刻转移目光,忍不住问出心里一直膈应的问题:“你今天下午就去学校吗?”
“我今天准备请个假,不去上晚自习了。”
“为什么?”连棠溪明显感觉到自己内心的轻快和愉悦,但她不想明显地表露出来。她甚至有点恨这样的自己,因为这意味着她的一颗心完全被江余牵掣着。
“我还是不太舒服。”江余慢慢地啜着鸡汤,其实他也没什么胃口,“反正晚自习也是自己学习,我在家一样学,还省了坐公车的时间。”
“那你就好好休息,别急着学习。”江余这模样让她想起他小时候,吃饭小鸡啄食似的,慢吞吞的,大人要在旁边催半天。郑苓就很喜欢叫连棠溪来家里吃饭,因为她大口大口吃得很香,是大人看了要夸的那种,每次她一来,江余吃饭也快了。
“哦对了,你能帮我带本书还给祁嘉钰吗?”
“《呼啸山庄》?”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江余没多想,但跟着被连棠溪拒绝了。
“我帮你还书,人家不就知道我们很熟了吗?”
“我们很熟吗?”
“我们不熟吗?”连棠溪这时猛地停顿,才发现江余笑着看她,她又立刻转移了视线,说道,“我可不想别人知道我们......认识很久了。不然学校里那些喜欢你的女生,不得烦死我。”
开学那会儿单尉薇就因为她和江余都是旧县的,跑来找她打听。不过单尉薇最近消停了不少,她迷上了化学,准确说是迷上了化学老师,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年轻男老师,模样说不上多帅,但长得很周正,上课也很幽默,挺有人格魅力的,班里同学都喜欢他。
而且她看越来越多的女生在悄悄暗恋江余,对他的兴趣就慢慢淡了。单尉薇说喜欢小众的人和事物,一旦被很多人挖掘追捧,她就会不爱。
“学校哪里有喜欢我的女生?”
还装不知道。连棠溪问他:“你不是收过挺多情书的吗?”刚开学那会儿,常有女生跑来,不是看程朗桥的就是看他的,不过现在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了。
“哦,那些啊。我都挨个还给她们了,她们自然就没来过了。”江余说得满不在乎。
“挨个儿还了?你怎么还的?”连棠溪还没听说过这事儿。
“写了名字的我就找到她,当面还给她啊。没写名字的就只有扔了。”江余慢悠悠喝完最后一口汤,“不过大多数都没写名字。”
他这样儿谁还敢写名字啊?除非爱他爱到发狂。
“没想到你这么绝情的。”连棠溪暗暗叹道。怪不得后来来班里张望的其他班女生越来越少。
“没有吧。”江余又云淡风轻地回了句。他自认为他人还是很友好的。比如祁嘉钰来找他频繁地问问题,他都是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
那他夹在《呼啸山庄》里的纸条是几个意思?还要她转还给祁嘉钰。她又成了祁小姐和男主角之间的媒介?连棠溪想到这里没好气,冷冷地说道:“我吃饱了。走了。”
江余没想到她突然站起来说要走,下意识地来了一句:“不再坐会儿?”
坐你个大头鬼。连棠溪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怕传染。”随后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