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峻这一仗打得是偷袭，带着九成的把握去的。
力量冲过去的毫秒，足够玖安看清楚全过程。
沈千峻就像每次带着她时候一样，胸有成竹，肆意疾驰在敌机中，甚至想捉个活的虫子回去给研究所。
他却在听到她发出的求救时看了过来。
只是一瞬的分心，已经完全足够对手反应。
对方打的是同归于尽的决心，一点后路没给自己留，要不是沈千峻的身体机能同时得到了进化，恐怕当场就被炸成了肉块。
也只是没当场毙命而已。
他的身体吊着一口气，伤痕累累地掉出战机，从高空降落。
玖安清楚地看到他闭上的眼，自嘲的弧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总归不是想活。
这个人，永远不知道为自己而活。
沈千峻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玖安发了狠，浑身都染上了金色。
五十，二十，十米，八米！
电光石火间，柔软的力量牢牢拖住了沈千峻，玖安精神力幻化出的双手将他平稳地放到地面，力量一点点进入他的眉心。
副官驾驶的战机很快停下，将沈千峻带回。
玖安这才收回视线，疲惫地合上眼。
他没事，就好。
再睁开眼时，天花板都是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清明。
是顾明朗的春藤医院。
顾深浅重新闭上了眼，她还没从那场生死时速的绝望里缓过来。
远程救援，透支精神力的治疗，每一项都是玖安全新的体验。
为救沈千峻舍生忘死的孤勇打破了她无尽的内耗，让玖安冲破了秦宓为保护她而种下的封印，完成了二次进化，才能在最后一刻救下沈千峻。
只是“新生”的治疗始终是消耗了她太多，在看到沈千峻平安无事后，玖安就倒在了原地。
昏迷前的事和玖安的记忆冗杂在一起，她足足花了十来分钟才真正清醒，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在春藤时，每一块骨头的疼痛都跟着复苏了。
顾深浅心累地想挤一挤眉头，却发现自己手臂很重，像被什么压着。
她睁眼望去，是沈千峻的手。
和海城守着她时，死死克制着最后一寸距离不同，这次沈千峻的手就盖在她手臂上，胡子拉碴的，锁着眉头看着她。
见她转过来睁开眼，沈千峻瞳孔骤缩，握着她手的力道猛地收紧，嗓音低哑：“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第二个字。
顾深浅莞尔，开口是沈千峻同款的沙哑，一听就是有段时间没说话了。
“松手，给我摸摸胡茬。”
沈千峻没松，握着她的手往自个儿下巴蹭。他的动作很轻，不刺挠，有点痒。
顾深浅指节弯过来，刮刮他下巴：“摸摸脸。”
沈千峻握着她的手贴上脸颊，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哪里不舒服？我让徐飞扬过来。”
顾深浅还不太想见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都挺好。我睡了多久？”
握着她的手力道一紧，沈千峻浑身僵硬，他低垂着头。顾深浅指尖摩挲着他的脸，他刚回过神似的，黑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十二天。”
顾深浅很意外。她这次想起来事情确实不少，以为自己至多昏迷了两三天。
“徐飞扬和顾明朗都说你没事，体征参数正常，精神领域状态很好，精神力比之前更强。”
“可你就是不醒。”
沈千峻垂着眼，声音又低又沉，夹杂着几不可察的迷惘，听得顾深浅心脏抽疼。
他握着顾深浅的手放回了原位，脑袋埋到顾深浅的肩窝，怕压着她伤口，半个身子悬空着拥住她。
顾深浅耳边传来他克制的声音，仿佛在压抑着更浓重的情绪：“别再有下次了。”
……保证不了。
顾深浅学着他安慰人的样子，一手拍着背脊，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后脑勺，耀眼的金色将沈千峻围起来。
这跟把心意实打实捧到他面前没有区别，像是无声的承诺，试图让沈千峻悬了十二天的心放下一些。
然而沈千峻定力超常，丝毫不为所动。
他微微躬起身，双手撑在顾深浅枕边，固执道：“说话。”
顾深浅顺手摸一把他的脸，老实说：“跟你说下次不晕了是骗你。”
沈千峻皱眉：“我不是说这个。”
“嗯？”
沈千峻说：“你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的情况下，别再分出力量来保护我。”
“我受不了第二次了，顾深浅。”
男人黝黑的瞳孔中映射的情绪让顾深浅怔忪，似乎呼之欲出，却咬着牙都咽了下去，只有一句：“我不需要。”
顾深浅一听就皱起眉，沈千峻说：“不是不需要你，是不需要你再把我放在你自己前面。”
因为你已经这么做过，而结果是我只能看着你消失，独自一个人在没有尽头的时间里漂泊。
不能再来一次了。
“答应我。”
顾深浅眉头紧锁，她感觉到沈千峻有更多的话没说出来，但无论是说出来的还是憋着的，似乎没一句她爱听的。
她不想听了。
伤患有很多限制，但在关爱他们的人面前最是肆无忌惮。
比如，身为伤患的顾深浅认为，当她勾着沈千峻的脖子仰头要亲他时，他就应该闭上这张可恶的嘴。
沈千峻果然没拒绝，他正人君子似的浅尝了一口：“别闹，你还没好。”
顾深浅置若罔闻，舔了舔他嘴角。
沈千峻虚虚将人压下，语气警告地喊她：“顾深浅，答应我。”
……犟种。
沈千峻顾忌她的伤势，全程几乎都没用力。顾深浅轻而易举掏出挟制，精准地环住了男人精壮的肩颈，大胆又笨拙地伸了舌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沈千峻。
顾深浅满意地看着沈千峻眸色渐深，眼底闪过一瞬即逝的怒意。分明是看穿了她的意图，却又无可奈何。
可惜不等满意几秒，顾深浅就后悔了。
沈千峻亲得太凶了。
他扣着她的后颈，凶狠地掠夺她口中每一寸气息，空荡的单人病房里安静得只有潮湿的水声和紊乱又压抑的喘息。
顾深浅有一瞬的出神。
沈千峻第一次亲她，好像也是这样。
在她的精神领域里，他以为……不，认出了，她就是玖安。
绝望、恐惧、不安，迫不及待地抓紧，不敢也不舍得松开一点。
但他现在……应该不记得玖安才对。
出神只有一瞬，沈千峻糙砺的手掌捧起她的脸时，顾深浅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次主动换来终身自闭。
沈千峻吻得她快要窒息才终于放开，一下下亲着她的唇瓣，盯着她不放。
顾深浅让他亲得浑身酥软，更懒得动。干脆往旁边挪挪，空出了一块位置：“陪我躺会儿。”
沈千峻依言侧身躺下，目光依然一刻不离地锁着她，顾深浅好笑地问：“你都不眨眼的吗？”
沈千峻眨一下。
顾深浅轻笑了一声，抚过他的眼，轻描淡写地问：“你想起来什么了？”
沈千峻面色如常，唯独顾深浅贴着他脸的手能捕捉到他霎时的僵硬。
“没什么。”
顾深浅没有追问，而是平静地陈述：“发生了让你焦虑的事，我想知道。即使我做不了什么，说出来过程也会让你好受一点。”
沈千峻说：“最让我焦虑的就是你一直没有答应我的要求。”
“……”
顾深浅安静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沈千峻啧声，很有点气不过地捏捏她的脸：“我先让徐飞扬来看看，确认你身体没事，再慢慢告诉你。”
顾深浅不太满意：“马上。”
“行。”
徐飞扬来得快走得也快，确认顾深浅状态良好，留下了禁止乱动以及多休息饮食清淡的医嘱后，就被不怎么客气地请了出去。
他想起来科普一下医患关系时，里面竟然已经落下了结界，看不到里面了。
沈千峻动作熟练地躺下，敏感地察觉顾深浅给他留下的空间小了。小姑娘几乎就贴在他胸前，念念有词地抱怨：“都说了没事，你非要找人来。瞎折腾。”
“他也说了你心肺的伤还没好，乱动伤口会裂开。”沈千峻说，“消停点，不然不告诉你。”
这句话出奇地管用，顾深浅不闹，乖巧地盯着他。
沈千峻一时语塞。
半晌，他缓缓开口：“出事那天，跟着你的小姑娘来医院找我，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你让她追踪失败，就来找我。”
顾深浅微微挑眉：“对。”
“封箱那天，你发现斗晖有bug后，有限的时间里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加上内锁和隔离结界。”
“没错。”
“内锁锁住防护系统，阻挡斗晖的力量反噬伤到我。而隔离结界防的是我。”
“不是。”顾深浅皱眉，“隔离结界防的是精神系攻击伤害你。”
顾深浅反驳的话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觉不好。
这老狐狸故意的！
沈千峻套到了话，脸色却沉得可怕。
顾深浅滞了一瞬，沈千峻带着怒意，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下唇的痛感和血腥味一起传来，她皱着眉却没喊疼。要不是她一身伤没好，沈千峻会让她更疼。
咬一口不够消气，沈千峻阴沉着脸，笃定地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这不是捣乱，这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