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国挂断电话,喝了一口茶后才去审讯室。
他透过单向玻璃留意了一眼审讯室里坐的人。那人穿着半个月前监控里看到的黑色外套,他戴着黑色帽子,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中。
“师父。”杨晓檬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候在审讯室外,同样在观察里面的人:“那人真怪,大热天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
“进去问问就知道了。”张兴国打开审讯室的门,和杨晓檬一前一后进去。
核对完基本信息后,张兴国把文件夹合起,抬眼锐利地看着嫌疑人:“把帽子摘了。”
他把帽子摘下,张兴国问道:“你和陈晟什么关系?”
陈泽浩眼神麻木,眼底犹如一潭死水:“表兄弟。”
张兴国:“六月三号下午你去哪了?”
陈泽浩:“十一点多的时候我坐高铁到这里,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才到,然后就去找了小晟,想给他过生日,但后来他和我闹脾气,我就回去了。”
说着说着,陈泽浩麻木的表情开始松动,他逐渐激动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喊道:“是我害死他了吗?是不是我?小姨说是我害死了小晟,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知道。”
陆行和林渊到了,他们来到审讯室外。
林渊看着里面被审讯的人,说道:“他不像凶手。”
陆行:“太早下定论容易犯错。”
林渊没再说话。
“他不像是凶手。”张兴国出来说道,刚要继续往下说发现陆行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位是?”
“林渊,精通犯罪心理学。”陆行简单介绍了一下。
“欢迎欢迎。”张兴国简单打过招呼后继续道:“陈泽浩确实在六月三号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见过陈晟,因为那天是陈晟生日,他特地从鹤白市过来的。和陈晟吵架后,他买了三点四十回去的高铁票。”
听到鹤白市,林渊神色微微一变,只不过大家在讨论案情,并没人注意到。
“如果他真的在三点四十上了高铁,那就不具备作案时间。”
“待会儿我和沈确去高铁站查监控。”陆行看向杨晓檬:“晓檬,你先带林渊去办公室看看。”
杨晓檬应道:“好嘞。”
林渊微笑一下,眼睛微弯,道:“麻烦了。”
办公室面积不大,收拾得很干净。他拿出笔记本开始侧写,但看到杨晓檬还站在旁边,于是他抬头问道:“怎么了?”
杨晓檬一脸郁闷道:“我在想还要多久能抓到凶手,他连孩子都不放过。”说到最后,杨晓檬已经带上了哭腔。
林渊看着杨晓檬,眼睛里闪烁着坚毅:“他不会逍遥太久的。”
“嗯。”杨晓檬振作起来。
一个月内发生了三起恶性事件,造成非常恶劣的社会影响。凶手一天没落网市里的人就多担惊受怕一天,目前的情况更糟,有人开始质疑他们的办案效率,网上对他们的声讨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模拟侵犯。”陆行翻看了前两起案件卷宗,倘若真如林渊的猜测,那这个凶手真是变态到极致了。
他联系负责人把案发附近的监控调出来,和前两次不同,这次监控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受光线影响,加上监控设备老旧,只能看到大概身形。以旁边的电线杆为参照,那人身材矮小,身形佝偻。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进来。”陆行目光依旧停留在监控画面上,察觉到人走近时才抬起头,“怎么了?”
林渊坐到他的对面,把笔记本摊开放到陆行面前:“陆队,我做了些推测。”
陆行下意识看了一眼笔记本,然后点了一下鼠标,把监控视频暂停,道:“说吧。”
“凶手的身高不高,体型偏瘦。”
陆行有些诧异,他微微颔首,问道:“理由?”
林渊拿着钢笔往笔记本上戳了戳,陆行低下头去看他指的位置。
林渊指着之前记录被害人体型那两行字,解释说:“女孩体型小,男孩体型算是较壮,所以凶手控制男孩有些费劲,可能开始就用了听话水。”
“但女孩衣服上的挣扎痕迹很厉害,凶手控制女孩也不轻松。第三起案件被害女生估计体内也有听话水,因为她的裙子还算平整。”
“这是负责人发过来的,案件附近的监控。”陆行把电脑稍稍一偏,点了播放,到人影闪出的时候他点暂停道:“你的推测很对,根据尸体腐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在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除了第二起案件,他作案时间都很固定。”
林渊:“凶手是夜间工作者。”
陆行不太相信他的推测,问道:“你怎么确定他一定有工作?”
“作案时间固定在一定时间段里,而且受害者死于机械性窒息,脖子上有勒痕,但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作案工具,说明他是随身携带。受害者身上没有留有指纹,那他很有可能戴了手套。如果凶手细心到戴手套,那就不会在第三个受害人裙子上留体.液。所以他戴手套只是因为工作需要,受害人是随机选择的,并没来得及摘手套。而且他还携带一个挎包,用来装作案工具。”
陆行皱着眉头,反驳道:“天那么热,工作结束不应该第一时间摘手套吗?”
“我也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们应该还漏掉了一些东西。”
陆行:“……”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刑侦队的人都到齐了。这几起案件在每个人心头笼上一片沉甸甸的黑云。
一直到开会的时候陆行才有时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林渊。他把凶手的体型特征大概描述了一下,提了案件的细节和存在的疑问,接着就是分配工作。
他和沈确去了高铁站,林渊重回案发现场找线索。
周成和安慧和负责是查实女孩的身份,只是他们俩还没行动,就已经有人打电话报案了。
报案人是一个男人,听声音大概是个中年人,他声音沙哑道:“我女儿昨夜从医院回学校,可到了今早她舍友发信息问我倩倩怎么没去上早八,倩倩是好孩子,她昨天也和宿管说过了,宿管答应通融让她晚回去点儿,昨天照顾完她妈妈就回去了,不可能不去上早八的。”
中年男人心里着急,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然后又忙不迭补充道:“我知道要等二十四小时才能报警,可最近不是有什么杀人魔在市里吗,我担心她遇到危险。”
“不用等二十四小时,确认人失踪后立刻报警,不然会错过黄金找回时间。”纠正了他的错误,接线人员继续道:“把您女儿的姓名,年龄和学校说一下,还有她昨天离开医院的时间也说明一下。”
“她叫许如倩,十九岁,在你们这个最好的大学,叫,叫科北大学。昨天晚上是十二点零几的时候回去的,本来催她早点回去,可孩子想多陪她妈一会儿。”
“好的,我这边报告过去,请保证您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通话,后续我们会再联系您。”
中年男人紧紧握着手机,看着面前病床上昏睡的妻子,一时间陷入无措。
女儿可能遇到危险,妻子刚化疗结束,身边离不开人。
可是厄运专挑苦命人。
接到报警电话周成和安慧和就联系了他,俩人到医院时刚好九点,这个时间阳光正好。
“你好,我们是警察,出来聊吧。”安慧和看着病床上的女人面色浮肿,眼窝凹陷,睡觉时也不安稳。避免打扰病人休息,他们到走廊上才用正常声音说话。
许海殷切地看着安慧和:“警察同志,是我女儿找到了吗?”
安慧和想起病床上的女人,心里不忍,她道:“我们这次来是向您核实一个人的身份。”
周成拿出照片递到许海面前,问道:“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许海看到照片的瞬间,只觉腿软,周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避免他摔倒在地上。
“她是我女儿,她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后面两个字他不敢说出口,心底虽隐隐企盼不是他想的那样,可是照片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成的话让他最后一点企盼被彻底打破,周成道:“请节哀,她凌晨的时候遇害了。”
许海觉得有什么东西陡然在他脑中炸开,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脚下的瓷砖都是软的。阳光刺得他眼睛胀胀的,今天吹的风都是热的,可他从心里感到凉意。
蝉鸣声好吵,搅得他心里乱成一团线。
眼前忽闪忽闪点点光晕,许海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拉着周成的手,声音发颤:“带我去见倩倩。”
一个年过半百的人红了眼眶,流了泪。因为妻子生病,他愁的已经半头白发,此刻饱尝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就像儿时他吃莲子吃到莲心的滋味一般,苦涩慢慢从心脏渲染开,并迅速蔓延到五脏六腑,这是生命无法承受之痛。
这一刻,他仿佛又苍老了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