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恢复往日宁静，甚至是死寂。

在巷子拐角，一股浓郁的独属未分类垃圾桶里的臭味扑鼻而来，地上坑坑洼洼，坑洼里是浓稠的黑水，混着一些不知何物的颗颗粒粒，黏糊在一块儿。

林渊戴着蓝色的医用口罩和一双白色手套，他跨过那摊污水往里面走去。

巷子里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人。

他像个疯子，双腿张开坐在地上，手里在把玩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已经结成块了，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鞋子的鞋面还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两根脚趾。

“哎嘿嘿，你也被院长叫过去了对吧，你长得比他们都好看。”疯子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把手里黑乎乎的东西朝着林渊的方向丢。

林渊侧身避开，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五分钟后林渊又折回来，手里多了一瓶水和一个装满面包的塑料袋。他正要把东西放到疯子旁边，疯子突然扑上来抢塑料袋。

林渊迅速缩手，但还是迟了，那双白色手套上已经被染了一块污渍，还散发着酸臭味。

他皱了皱眉，摘下手套的瞬间，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脑中。

林渊蹲下身，轻声问道：“还有谁被院长叫过去了？”

疯子本能瑟缩一下，他往后躲了躲，抓着塑料袋的手抱着头，声音颤抖道：“哥哥，哥哥替我去了。”

“别害怕。”林渊重新戴上手套，温柔地抚摸着疯子的头发，慢慢安抚他的情绪，“哥哥会回来的，我们慢慢等。”

也不知哪一句话刺激到了他，疯子慌忙爬起来，手里还不忘拽着塑料袋。他跑了，像身后有恶鬼追着似的。

林渊低头看着手套，上面安安静静躺着两根碎发。

高铁站

沈确：“老大，陈泽浩确实上了高铁，线索又断了。”

“别说丧气话，”陆行说：“还有其他线索，我们现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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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报案人在审讯室。”

“我和您一起吧。”陆行跟着张兴国走到审讯室。

恰巧林渊也从外面回来，他把装在保鲜袋里的碎发交给沈确，说道：“麻烦把这两根碎发做个鉴定，和你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碎发做个比对。”

“嗯？”沈确接过保鲜袋，问道：“从哪儿搞来的？”

林渊摸了摸脖子：“案发现场发现的。”

“哦好，我递给菁姐。”

林渊又看向陆行和张兴国：“我可以去看吗？”

“可以。”陆行应下。

王新华发现尸体后，他害怕地跑回家了，直到早上四五点才想起来报警。

此刻王新华坐在椅子上，左右扭动着身体，坐立难安。他现在心里慌得很，生怕被当成凶手。坐下短短几秒钟，漫长的好像过了几个小时。

他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个警察，只觉得其中一个年轻，好看。所以他只是堪堪扫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林渊透过玻璃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下意识观察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陆行问道，“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下班那会儿，大概有两点多吧，我们那片又破又旧，路灯都他妈不亮，所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警察，小心翼翼憋出了几句话：“警察同志，我只是路过，应该，应该和我没关系吧。”

陆行：“你只要配合我们调查，和你无关的话我们也不会乱抓人。”

“哦，哦那就好。”

陆行：“你们工作那么辛苦啊，是很多人都到凌晨下班吗？”

提到辛苦，他立马化身人生导师，颇有些自信起来了，道：“是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都是为了生活，这就是生活的无奈啊，哪里像你们这些成天坐在办公室的，清闲。”

张兴国抓住关键问题，他问道：“所以你们有多少人是凌晨下班的？”

“这就看情况了，有人干得快就早走，干得慢就留下来。还有些的是要上夜班的。”

张兴国：“昨天十一点以后下班的有谁？”

王新华先是不假思索说了一个人：“陈清明。”而后想了想才道：“好像还有何原，许大水，江华几个吧，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陆行：“和你顺路的有几个人？”

“这还真不少，我住的那片老厂房，房租低，厂里的不少人跟我住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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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检测结果出来了。”许菁洋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两份检测单，“有可能是团伙作案吧，因为体.液和碎发是两个人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死者之前接触了谁，别人的碎发遗落到了她身上。”

“嗯。”陆行拿过检测单大致看了一下又把它还给许菁洋：“拿给沈确，让他到基因库里比对分析一下，我现在要去第三名受害者的学校了解一下情况。”

“好，不过林渊给的碎发还要点时间才出结果。”

“嗯。”

和王新华沟通结束后林渊就去许如倩学校了，比陆行早一步。

导员是个长相大气的女生，身穿蓝色衬衫搭配一条白色裙裤，在听到学生遇害的消息，原本一张精致妆容的脸上露出十分的惋惜和同情，眼眶里更是泛上一层泪水。

她拿面纸轻按了一下眼睛，声音染上些许哭腔：“如倩是个非常上进的女孩，因为她家里的状况，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刻。这孩子才大一，天天泡在图书馆直到闭馆，自学编程之类的，还去参加竞赛。她是从小城镇考进来的，不容易，怎么会……”

说到最后，导员说不下去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在刚了解这孩子家里的情况后，她也是颇有些照顾的，什么含金量高奖金多的竞赛都告诉她，补助也给她报上，在她妈妈来科北市治病的时候，导员还找了医院里的朋友特别关照一下。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孩子身上的那股韧性和蒲草般的生命力打动了她。

缓了一会儿，导员又说道：“从小城镇考进这所学校不容易，在其他孩子约着周末去哪里玩的时候，她整天待在图书馆里，不是她不想出去社交，她没办法。学编程也是，从零开始到后面都可以去和学长学姐参加建模竞赛，为什么她会遇到这种事情。”

这番话戳中了林渊心里最脆弱的地方，许如倩的部分经历让他共情，他的喉咙发哽，像被勒住一般。

直到出了办公室门，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脑中不断闪回一些零星碎片，脑海最深处响起一道引诱的声音，那声音足以蛊惑人心：“你不应该放过他们的，你就是个胆小鬼，活该被欺负。”

“林渊？”

一道声音把他瞬间拉回现实，林渊觉得额头与头发之间有些黏腻，用手一摸全都是汗。

“陆队。”林渊虚弱喊了一声，他说道：“我问了许如倩在学校和家里的一些情况，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现在进去，她的导员在办公室里。”

“一起进去？”

林渊摆摆手拒绝了，他说：“我在外面等你。”说完，林渊坐在了楼梯台阶上。

陆行没有强迫他，用手指着一旁的阴影地，道：“去那里等吧，你额头全是汗。”

他们谈话的时间不久，而林渊在大脑清醒后便开始思考，在陆行出来前他想了一个方法，不过这个方法费时费人费力，还容易打草惊蛇。

陆行一出来就看到林渊低着头，因为云朵的移动，阳光透过树的缝隙疏疏落落地照在林渊的身上。

科北市的夏天怪得很，不仅热，天还特别闷，像是下雨前压得人喘不上气的沉闷。

陆行和林渊并肩走在一起，路上，林渊开口道：“陆队，凶手屡屡避开监控，他应该是本地人或者久居在这里的人，你们可以直接在三起案件案发附近大规模排查。”

陆行沉默了，良久才说：“等比对结果出来，没有结果我就向上级请示。”

闻言，林渊只说道：“好，我会尽力把范围缩小的。”

下午，比对结果出来后，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的消息。

沈确拿了一张照片摆到陆行桌上，坐到了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他说：“我把这两份报告放到全国的基因库里比对，只有一份有录入，叫王心扬，不过奇怪的是这人不在科北市，而是在鹿海县，我还查了一下，鹿海县离这里1747公里远。”

不是所有人的信息都会被录入到基因库里的，另一个没有比对出来陆行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对比出来怎么会那么远。

他盯看着照片，照片上的人看上去也有四五十岁了，眼角下垂，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我和鹿海县那边的公安局联系一下，你在群里说，五分钟后开会。”

沈确：“好。”说完他拿着手机低头发消息，离开了办公室。

陆行联系了鹿海县公安局，让他们密切关注一下王心扬，以防他出现畏罪潜逃的情况。

挂断电话后，陆行拿着照片出来，到了外面大家都到齐了，除了林渊。

陆行把照片用吸铁石固定在黑板上，而后转过身问沈确：“林渊呢？他又出去了？”

沈确刚给林渊发完消息，他放下手机：“他说去电子厂有什么事情要确认，大概还要十五分钟。”

“嗯。”陆行点点头，又说道：“不等了。”

周成心直口快，性子又有些急，直接问道：“老大，有他这么协助的吗！”

这句话有些冲，带着火药味。陆行也听出了里面的不满，他瞪了一眼周成，道：“又不是我们给人家发工资，看在秦局的面子上他才愿意来协助。”

周成正欲开口，安慧和拿着本子轻轻拍了他一下，说道：“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老大，我们开始吧。”

“基因对比库结果已经出来了，王心扬，48岁，鹿海县的一名初中老师，我已经联系过了鹿海县公安局，等确认了王心扬还在鹿海县后我们就动身过去。”

十五分钟后林渊赶回刑侦队，他扶着墙，呼吸尤为沉重，似乎每呼吸一次都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压出去。

他把额前的头发往上一撩，略带歉意说道：“抱，抱歉，我来迟了。”

周成呛声道：“没事儿，反正我们已经结束了。”

陆行制止了他的阴阳怪气：“周成！”

周成并不是想可以针对他，之前说那话就是没看出里面的人情世故，现在呛林渊完全是因为老大刚刚说的话让他不爽。

陆行拿了桌上的一瓶水，走过去递给林渊，还把刚刚会议内容压缩到一分钟给他陈述了一次。

林渊喝了两口水缓过来后，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直到大家都散了之后他单独和陆行说：“陆队，如果这次没有结果我还是保留之前的提议。”

陆行道：“嗯，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渊回到办公室。

他拿出笔记本，翻到之前画的草图，图画得很混乱，只能隐隐看出是一些居民楼的分布。

潦草的线条中，两处重点标记的地方，一个是电子厂，另一个是王新华提到的老厂房。

老厂房里，上夜班的人一觉醒来，楼上楼下又活跃了起来，充斥着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