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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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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还好么?”

“娘、娘,你不要哭了。”

“娘、娘,小布会保护你的。你不要怕。”

女人抱着自己的儿子,放声大哭。

在这场灾难中,鬼物来势汹汹,张家仿佛早有准备,他们在慌乱中被张家人带到法会下的地窖中藏着。

只是起初还有张家人在这边守着,然而随着事态发展,连这些人也不得不赶赴战场。

没有领头人,这群普通人一度被恐慌攫获,所幸有一位白衣书生站出来维持秩序,众人被他的话语安抚,相识者在强颜欢笑中相互鼓励、抱团群暖。

而如今女人的哭声再次引发了众人内心的不安:已经太久没有新的活人出现了,这个孩子的出现重新点燃了人们的希望。

希望和不安如影随形,在绝境中都一样能折磨一群无力的人。

“小布,你看到我儿子了吗?!就是那个总和你一起玩的小胖子。”

“小朋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又高又壮的哥哥?”

“小朋友,你躲在哪里,有没有其他人和你一起?”

“小朋友,外面怎么样了,那些、那些东西还在吗?”

“小布,你的命格怎会突然这么繁盛?!”

小布被母亲护在怀里,但或许更像是母亲抱着唯一的稻草哭泣。他的父亲在更早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都只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小布被娘亲勒得生疼,周遭人狰狞的面孔也让他瑟缩了一下,但他还是男子汉般挺直了胸膛:“我、我杀了恶人!娘,你不要哭了,那些鬼物全都怕我!我可以保护你的!”

然而话方说一半,混乱中有人挤进来,连带着母子二人也踉跄着几乎跌倒。人群中爆发出几声争吵,这个坚强的孩子终于也带上了哭腔:“外面、外面好多死人、好多怪物呜呜,娘……娘,我很厉害……”

混乱一直持续了一刻钟才稍稍平息。没有人能从一个孩子口中问出想知道的答案,也没有人真的敢离开去亲眼验证一个孩子的话。

白衣书生一直注视着这场闹剧,直到一切结束,才从袖中变出些糕点,靠近被混乱折磨得精疲力尽的母子:

“先吃些东西吧。”

“谢、谢谢。”母亲感激地接过糕点,自己一口不尝,而是用手帕给儿子擦了擦脸。

白衣书生笑了笑,半跪下来注视着男孩:“害怕吗?”

“不害怕!”男孩梗着脖子道。

“为什么不害怕啊。”白衣书生仿佛被他固执的样子逗笑,随口问道。

“因为那些鬼物都不敢动我!”

“它们为什么不敢动你啊?”

“因为、因为我杀了恶人!”

不可否认,比起恶人的名字“易浅”,“恶人”这两个字似乎更让男孩满意。

“真厉害。”白衣书生转头望向一旁沉默的女人,“您……您家那位是……?”

“去世有些年了。”女人低垂眉眼,像是在想着什么。

“是、也是因为这些鬼物吗?”

“嗯。”

“我的爹娘也是……”书生流露出浓得化不开的哀伤,“我出去求学多年,就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但是,就在去年,在我乡试前一天,他们不知为何、突然就死在了鬼物手里……”

他掩面而泣,“明明以前不是这样……以前的巫山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鬼物……”

“……”女人似乎被书生的话语打动,她凝望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渐渐被思念覆盖,“是啊,以前的巫山不是这样……那时候虽然日子也苦,可是我几乎从不知鬼物为何物,都是些话本里、故事中的谣传……那时候三郎就喜欢讲这些故事吓唬我……”

“可是他最后就是死在这些只存在于故事中的怪物手里,为了保护我们的家——”

说着说着,女人的眼泪就再次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在一个儿童更幼年的时候发生,以至于他连父亲的死亡都不够感同身受,即使如此,小布还是抱着母亲,努力地安慰她。

白衣书生似乎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陷入良久的沉思。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女人逐渐从哭泣中冷静下来,他才幽幽开口:

“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可能都被张家害了。”

.

“在坐的各位乡亲都是土生土长的巫山人,知道当巫山起大雾时极易迷路,如非必要不在雾天上山。然而年前的时候,巫山曾起过一次大雾,那日上山的人都没有回来。”

书生站起来,张开双臂,形成是一个鼓动性的姿态。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地窖中回荡,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我无意中听说张家曾在那几日雇人去巫山,因为觉得奇怪,就多留了个心眼儿。在坐的各位中很多人都见过我,我是不是曾问过你们那几天的事?”

书生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应和声稀稀落落,但书生不以为意。

人们沉浸在恐惧和悲伤中,哪来得心思配合他呢?

故而书生在人群中来回踱步,他需要引起更多注意。

“经过长期的调查,我锁定了几个人。”

“之前我也说了,那日上山的人都没有回来。但事实上,有一批人避开众人耳目,将一个轿子送去了巫山;之后他们也是唯一在那几天自巫山回来的人!”

“在那之后,他们都一夜暴富,且对此事只字不提。”

白衣书生行至人群中央,人们都望着他,似有所感。

“雇他们的人是谁?不知道。运送的是什么?不知道。巫山里发生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不知道。甚至就连这件事本身也被彻底否认了!他们不敢再进巫山,有一户甚至拖家带口搬离了这里,即使如此,他们也什么都不肯说,这些都是为什么?”

“我花了重金,才获得了一丁点线索。他们其中一个人向我透露:大雾的巫山里,会多一座庙。其内供奉的神像手中握着一团漩涡。

“于是我查遍野史,在其中一本书中找到了类似的记录。”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其上赫然画着一座神像,将近一半的图案看不清楚,只有双手在身前交织成漩涡这一点还能勉强分辨。

“诸位可能不知道这是谁,但肯定隐约听说过类似的故事——某地某日忽然大雾漫起,误入其中的人发现了一座神庙。当大雾散去,那座神庙就会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那座神庙的里供奉的神像,就是这位——蜃龙!”

.

“但是,蜃龙不是正神,只是古神之一。这座神庙也不是民众为了祈求庇佑而建,而是一个求遍各路神仙,最终寻得邪法改变命格的人为了还愿而建立的!”

那张泛黄的纸张在众人手中传递,有心人已从书生未尽的言语中察觉端倪:“你是说张家在用邪法?但为什么?张家大少爷不是已经成仙了吗?难道连他也解决不了?”

“假如张家真的求神拜佛,也该是为了命格更盛,跟这些鬼物又有什么关系?”

“诸位有所不知。”那白衣书生在质问声中反倒更显游刃有余,“张家为何不惜动用邪法?张家是否深陷困境,连张家大少爷也束手无策……?这些问题的答案谢某拿不出证据,却也多少有些猜测。”

白衣书生轻轻摆动手臂,摆出生死与共的姿态:“不知各位有没有想过,巫山如今深陷困厄,为何张家大少爷却迟迟没有出现?明明只要他在这里,这些鬼物都将飞灰湮灭;神仙都能缩地成寸,但为何动乱已生许久,局势仍旧险恶,我们还是在地窖里心惊胆战,丝毫不见张家这位大少爷的身影?”

“因为我们都被张家骗了!”

白衣书生自袖中拈出石块,向上举起,狠狠地砸向地面。他注视着众人,情绪饱胀且面容狰狞:

“张久龄命格极盛,诸位都有所耳闻。他为何未及冠就炼成金丹,又为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的只是天赋异禀这么简单么?

“随便买一本书都是流落街头的失传剑法,无心救一只狐狸是将死的神兽……诸位难道没有亲眼见过,他走在路上都能捡到金元宝么?”

“如此好命,真的全是天生的吗?”

“怎么可能!”

白衣书生终于将一切言尽,他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道:

“因此,谢某斗胆猜测,巫山所遭遇的这全部的灾厄,都是张家有意为之!”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白衣书生没有给人们思考的机会,他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将答案砸在陷入混乱的这些人面前:“张家人向蜃龙寻求庇佑,使用邪法,招来这些鬼物,从而改变张久龄、乃至整个张家的命运!与此同时,他们又做出一副保护我们的样子,轻易便获得了敬爱和地位。我们不过都是被卷入张家阴谋的牺牲品罢了!”

“诸位不妨想想,过去的巫山有这么多鬼物么?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商贩、旅人、游侠,有哪个人因鬼物而惶惶不可终日?修道者往往建立门派、广纳人才,有哪个地方护民一方的修道者成如此一家独大之势?张久龄这样命盛之人,古往今来真的存在么?!”

“怎么可能!!”

即使可能,如此多的巧合,又有谁能完全不产生怀疑?又有谁能真的不心生怨怼?

当一个人的痛苦有了理由或根源,他就不会心甘情愿地承受。

“我和在坐的诸位一样,亲人被鬼物伤害、蚕食……逝者不可追,但生者呢?我们的孩子,乃至我们自己,难道就只能等死吗?过去我们没能保护的人,难道我们不该给他们一个交代吗?!我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家园——巫山,难道不该由我们守护吗?”

终于,白衣书生举起了双手,给这场颠倒黑白的演讲画上了句号:“所以,阻止张家,才是我们真正的,求、生、之、道!”

书生疯了,书生周遭的人群也疯了。这种疯并非群起,却在三三两两的响应下如星火燎原般一呼百应。

人们舞动双臂,似乎这样就能让他们拥有足够的力量,无视一地的鲜血淋漓,驱逐肆虐家园的鬼物,跨过漫漫长夜。

狂乱的人群中,只有影子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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