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河镇通往杜家村的乡间的道路其实很不好走，两地之间没有专门铺好的大路，只有乡亲们为出入方便勉强铺出的小路，略显狭窄、也因此有些坑洼不平，但对于杜家村来说已经足够使用。

罗倚以为自己的脚程已经算是很快的了，但浮屠和罗刹却比他还要快，罗倚小跑着才能跟上。

浮屠一个游方和尚也就算了，罗刹一个教书先生居然也能走那么快，罗倚气喘吁吁，心下不停碎碎念，那两个人居然还有空聊天，等等我啊倒是。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罗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罗倚离两人有一段距离，他们故意避开了罗倚。

浮屠：“刚开始不确定，但毕竟寺里看管了这许多年，气息还是熟悉的。”

罗刹：“不打算抓我回去么？”

浮屠：“没有必要，芪早就亡了，只要你没有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其他的于我而言有什么关系呢？”

罗刹挑眉，他很顺利地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你倒是挺好说话的。”

浮屠：“换一个人在这，说不定会把你挫骨扬灰？”

“人心本就险恶，镜子只是映照出了他们原本的模样而已。”罗刹意有所指，但很快又皱起了眉，“不过现在出了点差错，曲夫人的事的确是我的过错。在我找回镜子的时候，罗倚已经在修复它了，不过——你们也逃不了这口锅，有你们的封印在，我找到镜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没来得及关注到碎片的去向，没想到在这么近的地方。”

罗倚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先生、大师，你们别走那么快啊！”

两个人该了解的都已经交流完毕，终于大发慈悲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该多锻炼锻炼才好。”浮屠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很大，一开口却带出一股子老气横秋。

罗刹：“就快到了，得要赶快点，夜里还得回到平河镇。”

罗倚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内心咆哮：你们喊我来帮忙的，能不能尊重我一点啊！！不过如果真的像罗刹老师说的，梦游的时候顺走了他的东西什么的……罗倚又有点冷静下来了，还有一点心虚，不可……能的……吧？

当一个人的思想枷锁被打破，一切的蛛丝马迹就跃然纸上了：原本睡在屋外，醒来却是在屋内，早早做好了的第二天的饭，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

这一回那股神秘的力量怎么也没法把罗倚疑惑的念头抹去了。

难道自己真的会梦游？怎么突然就对这些事毫无印象了。罗倚心想。

到了自己的破草屋，两只鸡祖宗安安分分地待在窝里踱步，没有任何异样，罗倚却突然记起了那天的黄鼠狼，好像并不是被自己打跑的，而是被鸡祖宗啄死了。

罗倚心下大骇，自己的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罗刹已经缓步走进了屋中，用手指扣了扣他的木板床：“喏，就在这底下。”

罗倚将信将疑，提出了灵魂质问：“老师，如果真的是我梦游的时候偷走了你的东西，为什么你先前不找我拿回去呢？”

浮屠闻言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罗刹：“……”如果我能拿走，早就拿走了，要不是镜子突然出了什么毛病，非得跟着你，我需要这样曲折婉转吗？

罗倚看见了罗刹的脸色，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揍自己一顿，于是赶紧钻进了床底摸索着他说的那面铜镜。

捣鼓了半天，居然真的从床底找到了一个暗格，摸出了一个圆盘状的东西，罗倚瞪大了眼：“老师！真的有！”

罗刹恨不得狠狠敲一敲罗倚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水：“我不是说了有吗？”

傻愣愣的罗倚在震惊之下，一下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我以为你骗我呢。”

看着罗倚茫然无辜的眼神，罗刹没忍住掐了他耳朵一把，得到一声痛呼。

罗倚讷讷，掀开了把铜镜层层包裹的黑布，看到了好像是被灼烧得漆黑的镜背和遍布的残暴划痕，心下一痛：“这镜子，怎么这么、这么……”

罗刹点了点浮屠：“你来看。”

罗倚把镜子放在桌上，浮屠用禅杖的尖头挑起了一点：“啊，是它，镜身上还有我寺封印的印记残留。”

“我不是问你是不是这面镜子，它是不是我当然不会弄错，我是想问你有什么办法让罗倚把这镜子还给我。”

罗倚忙道：“这是老师的镜子，我当然会还的！”

罗刹没有理他，一想到这件事情就对罗倚来气。

浮屠沉吟半晌：“这镜子脾气那么大……”还没说完，就被罗刹狠狠飞了个眼刀。

“咳，我是说，这面镜子既然机缘巧合之下被罗倚拾去了，而且如此安分，这其中定是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恐怕短期之内没有办法让它回心转意。”

罗刹叹了口气：“想来也是，我都没什么办法，更何况是你了。算了，拿上镜子，走吧。”

罗倚捧起镜子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浮屠终于想起来这还有一个诸事不知的入世小白，解释道：“这面镜子是有灵气的，被你捡走以后，不肯回罗刹那里了，所以你暂时是还不回去的。”

“……哦，这样啊。”罗倚心疼地摸了摸镜子上的刻痕，有点忐忑，没来由又有点高兴。对上罗刹的黑脸，他摸了摸鼻子，额，还有点心虚，虽然不是自己主动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