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常家宅院灯火通明，原本为了节省没有点上的灯柱，也陆陆续续点上了灯，常永年在廊下不安地来回踱步，曲婉婉在傍晚就试图跑出去过，被正好回来的浮屠一禅杖挡住了去路。

也许因为曲婉婉原本就是实在温柔不过的人，人类的身体也不够强韧，就算暴戾恶劣起来也实在是不太够看，三两下就被麻绳捆扎起来放在了一边，看得常永年万分不忍，一个大男人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罗刹此刻身为一名教书先生，不便做些什么，只在一旁静静看着，而罗倚怀里严严实实地抱着那面裹着黑布的铜镜站在曲婉婉旁边不远，谨记着月上中天时分再解开。

月亮慢慢升起，常永年盯着罗倚抱着的据说是罗刹家传宝物的东西发愣，时间越接近午夜，就越是让人感到不安。

浮屠正画着符箓和护身符，鬼镜的主人在一边慢慢悠悠地饮着茶，好整以暇的样子跟周围格格不入。

“你忙这些做什么？又用不上。”要不是为了保持先生的形象，罗刹险些翘起二郎腿。

“要让普通人看到我有事情在做，这样他们才能安心。”浮屠朱砂笔不停，“而且护身符还可以用来卖钱。”

“你们寺里现在这么穷了吗？”罗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毕竟不比当年，我们已经不是护国寺了。而且贫僧四处游方的时候，也需要盘缠的。”浮屠的语气很淡，仿佛这些事再寻常不过。

“喔。”罗刹附和了一句，看了看远处朝这里紧张地探头探脑的丫鬟小花，没有再说话，心想这和尚还挺细心。

更鼓三响，浮屠的符箓正正好画完最后一笔，罗刹见状站起身：“走吧。”

也许是察觉到危险，曲婉婉——不，是影响着曲婉婉的铜镜碎片开始焦躁不安，没忍住挣扎着要从麻绳脱身，皮肤剐着缚绳蹭出一道道血痕。

老常在一旁焦急又徒劳地安慰：“婉婉，你别挣扎了，都流血了，一会儿就好了……”

看到这一幕，罗刹沉默，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邪魔外道在蛊惑人心逼迫良民，而曲婉婉就像是被五花大绑的小绵羊。啧，浮屠这类和尚道士如果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恐怕也是无往不利的吧，毕竟人类是那么脆弱……

罗刹摇了摇头，甩开无形中侵入脑中的想法，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自己，眼神陡然尖锐起来。罗倚看见罗刹的表情突然变得好似上课时不留情面的样子，没忍住一抖，手上却没忘记慌慌张张解开黑布。

小院中央，月光洒落下来，斑驳的镜面反射出亮光，一下照到了曲婉婉身上，映照出她狰狞的面目：“我们本来该是一起的，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她嘶吼着，不知道在问谁，罗刹在罗倚身后偷偷掐诀，然后一掌拍在了罗倚背上，铜镜陡然发出刺目的亮光，罗倚没忍住闭上了眼睛。

曲婉婉的身后立刻有一道常人看不见的黑气升起，浮屠的禅杖自行旋转起来，吸引着黑气朝着他的方向飘过去。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罗刹理所当然地想，这有什么难的，都是小事一桩。刚想往曲婉婉身后去取回碎片，原本无力挣扎的曲婉婉突然睁眼，朝他诡异地笑了一下，一道利光从她身上飞出来，直冲罗倚的方向飞去。

罗倚正边眯着眼忍着被刺激出来的眼泪，边尽职尽责地对着曲婉婉反射着月光，一阵凉意袭来，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尖锐的凉气从脚底升上天灵盖，没忍住哈出了一口白气，而此时正由春入夏。

没来得及留住利光的罗刹愣住了一下，然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大意了，败笔啊！

他捂了一下脸，心怀侥幸地安慰着自己：反正罗倚好像……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黑气已然收伏，碎片已经归位，镜面的划痕悄然少了一道，看起来诸事都已经尘埃落定。

在浮屠的同意下，曲婉婉被老常火急火燎地抱回了房间，照预想的一般开始发起了低烧，好在大夫已经请好，准备工作非常充分，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了。

罗倚松了口气，放下镜子的时候觉得手中的镜子重逾千斤，他浑身酸疼，没有什么力气，这种感觉好像什么时候感受到过。

没等他想出什么来，只听“啪哒”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看了，沉沉的眼皮落下来，最后一眼，他看见了被自己摔落地面的铜镜。

“啊！没有摔坏，还好还好。”他的心内满是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