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的时候,罗倚就已经起床把自己收拾整齐,将铜镜小心地揣进了怀里。他安顿好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还没忘提前委托别人帮忙喂罗刹的猫。
浮屠来得也很早,几乎是罗倚准备就绪的时候,他就到了,也不知前夜是在何处休息的:“大师可真早!”
浮屠:“已经准备好了?”
“嗯。”罗倚仍旧在疑惑而且暗暗有些着急,他隐约知道罗刹可能出了什么没有镜子解决不了的事,但褚家庄离这里实在有些远,离平河镇都要一天,更何况是杜家村,如果很是着急就该昨日夜里就从平河镇动身才对,但浮屠却说不急,可以等到今天,还让自己慢慢悠悠安排好了家务事。
浮屠礼貌询问:“要先吃个早饭吗?”
罗倚:“先不用,不过我带在身上了。”
他看着浮屠示意可以出发了,却看到浮屠放下禅杖双手合十,然后说:“那么——就得罪了。”
一刻钟后,头晕目眩的罗倚,趴在树下狂呕不止,浮屠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术,竟将罗倚从杜家村转瞬间带到了褚家庄外,
浮屠摸了摸鼻子:“许久没用了,略有生疏,施主勿怪,没想到施主居然真的能承受住力量,很不错。”
罗倚不太想去考虑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承受不住法术会发生什么,他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说,此刻他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了“恶心”两个字,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缓一缓这极为令人不适的感觉。呕着呕着,他居然还有心思分神,幸好早上没吃饭,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浮屠很耐心地在一旁等他缓过劲来,如果不是这结果就是他造成的话,罗倚会觉得这人很贴心,但罗倚已经感受到了这副高深莫测皮囊之下的恶劣,所以他的心情毫无波动。
等到罗倚终于缓过劲来,才有心思打量周围,天色居然还没怎么亮,晨雾之下只隐约能瞧见不远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
“我们来得这么早,会有人醒着吗?不是说要去哪户人家?”罗倚纳闷。
浮屠整了整衣袖:“不需要人醒着,咱们自己进去就好。”
罗倚:?!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罗倚没有猜错,浮屠趁着天色还暗,悠哉悠哉走到了一户人家的墙根下,罗倚还没来得及忐忑,就感觉衣领一紧,整个人一下子到了院内。
“喂!和尚,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好啊。”罗倚因为不敢高声还受到了惊吓,声音都打着颤,连大师都不喊了。
浮屠拉着罗倚一到院内,就迅速掐了个决,一身的气息严肃起来,罗倚顾不上再问,他感觉到藏在身上的铜镜开始颤动,连忙扒拉出来,刚被取出,铜镜立马悬浮空中,黑布迫不及待地自行解开。
罗倚惊诧:“这是,这镜子里有变化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镜面果然浮现出场景,是一幢布满红绸的宅邸,内里或客人或仆从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端盘送盏热闹非凡,从内到外都透露出喜气洋洋的味道。
浮屠往镜面看去,问罗倚:“施主能看见什么?”
罗倚眨了眨眼:“一栋很大的宅子,好像在筹办什么婚事吧——等等,这里面的,好像、好像——不是人?”
他看见镜面发生的变化,一阵恶寒。面带笑容侃侃而谈的众人,突然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杯中茗、盘中飨也成了血肉模糊的残肢烂肉,一位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蹁跹而出,脸上未曾蒙上面纱,横生着血痕和疮疤,在堂中哀泣吟唱,脸上两行红色血泪落下。
罗倚看见那女子,不知为何,直觉这满座宾客中,唯有这一人,才是活人。
浮屠盯着镜面,眉头紧锁:“贫僧看不见镜中场景,有劳施主替贫僧描述了。”
“看不见?!”罗倚不明白,浮屠居然看不见自己看到的一切,他细细描述了一遍宅中场景,在此期间,铜镜的镜面重覆斑驳,沉寂下去。
浮屠细思,突然问道:“宅邸可有匾额?”
罗倚一边小心接住铜镜,一边细细回想,片刻之后,惊喜回道:“还真有!萱和,唔,萱和公主府!居然是公主府?但是不该啊,那宅子虽然很大,但大概远达不到公主府的规模才对,而且,萱和公主……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小小的一个褚家庄,竟能与公主扯上关系么?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罗倚:“画面突然没有了,现在怎么办?”
这个场景到底是什么情况,罗倚突然想起,有一回自己在镜中看到罗刹,那果然不是错觉,就是不知道镜中场景到底只是幻觉,还是在某处真实存在。
“你抱紧铜镜,咱们跟上这些墨气。”浮屠沿着小道巡去,罗倚才发现空气中漂浮着从镜面延伸出的丝丝缕缕几乎看不见的黑色雾气,一路往前指向其中一个小院中的某个房间,若不是听到浮屠的话细细去瞧,罗倚还真就把它忽略了。
循迹而去,绕过看守院子睡着了的小厮,两人终是来到了当初罗刹消失的地方——褚秀的卧房,浮屠的禅杖开始无声转动,本应叮铃作响的金属环寂静无声,随着禅杖重重落下,地面某处应声而碎,入口出现,蜿蜒的墨迹从空中垂落,直直往洞中游去,指引二人前进的方向。
浮屠和罗倚面面相觑,罗倚无比佩服自己的预感,他知道这次出行非同寻常,确实太不同寻常了,他试探开口:“我们走吗?不需要再准备什么吗?”
浮屠看了一眼他抱着的铜镜,想到了罗倚看见的镜中幻象,一把拎住罗倚的衣领把人往里一丢,罗倚听到身后他的声音幽幽传来:“无需,你和鬼镜,足矣。”
旭日初升,天光渐明,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褚府,门外传来被鸡鸣声吵醒的两个小厮的谈话声。
“今日不知浮屠大师来了没有,他那小白脸似的师兄也不知怎么样了,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嗐,说不定早就凶多吉少了,这都大半个月了,要来早就来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