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姜礼说,淮北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常年征战沙场让他养成了一身杀伐果决之气,往那一站就是妥妥一活阎王在世。
天下太平后,淮北王被缴了兵权,在京都旁的宁州休养生息,权当个闲散王爷。
可是自当今圣上即位后,他掩藏在平静面容下的勃勃野心日渐明显,朝堂之中参他的官员不在少数,说他不宜返朝再做权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淮北王倒也没有让圣上难做,而是变换了口风说无意做权臣,但自己爱惜人才,举荐柯雨庭做制礼司宫灯坊主事人。
当今圣上本就依赖这唯一的皇叔,见淮北王愿意为自己排忧解难更是感动,又在掺杂了那么点愧疚的份上,他终于还是没让淮北王等太久,点头答应了柯雨庭做主宫灯坊。
温让听得直皱眉,“淮北王的目的何在?”
半晌,姜礼笑了。
他的语气变得古怪起来,“哥哥你说,一个朝代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是强大的兵力?亦或者是破天的财富?”
那种说不上的阴毒感觉又上来了,温让艰涩道:“是文化。”
“能够渗入到血脉里的文化。”
姜礼唇边仍然挂着笑,“他真是疯了。”
“小礼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温让实在是好奇,想不出自家小夫人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能够在如此偏远的宜州知道这么多京都里的消息。
姜礼愣了一瞬,歪着头轻声道:“我没那么大本事,可是叶小姐有啊,哥哥又不是没看出我和她关系匪浅,如今是在试探我吗?”
温让自觉地闭嘴,随后用手比划着打了个结,眼神无辜地看向小夫人,期望得到他的原谅。
这一套动作将小夫人逗笑了,静默半晌,姜礼说:“叶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语调讲述了过去那一段很艰难的岁月。
刚被丢到宜州时,他不过也才几岁。
宜州这里没有什么亲戚,院中荒芜只有几个杂扫下人,他们没有得到主家的特意提点,所以常常拿他出气。
不给他饭吃,将他关在有老鼠的房间里好几日。
“我不敢闭眼,周围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到晚上我就能看到它们冒着幽光的眼睛。”
“它们很饿……”姜礼浑身都有些抖,眼里布满了迷茫和麻木,“我也很饿……”
闹了饥荒后,那些人也不见了,他一个小孩子连往哪里跑都不知道,但姜礼知道自己不能停。
宜州已经变成了一个噩梦,那里的人都饿极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知道这里有人气了,终于没撑住晕了过去。
再然后,他就见到了叶芮伶。
温让心疼地拥住他,额头抵着额头,问小夫人:“那些人呢?”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还活着吗?”
姜礼无声地笑,“不在人世了,或许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在这一瞬间,温让突然觉得自己跟尹千雪能够成为朋友是有道理的。
比如,他现在也很想去给那些人的坟头翻个新。
只有翻,没有新。
温让“嗯”了一声,“我也很感激叶小姐。”
他诚恳地反思自己的过错,“之前对她多有冒犯,我会记得给叶小姐赔罪。”
实在是没能想到小夫人和叶小姐是这样的关系,怪不得叶小姐总是给他一种大家长的怪异感觉,结果别人还真是。
温让想起之前那些脑补的剧情,心想还好自己没说给小夫人听。
姜家如今不能与往昔相比,都是姜礼的父亲太过滥情的缘故,他收了十几房妾室,姜家的子嗣昌盛,日常花销也大。
可怜姜礼明明是嫡长子,却从未在姜家受到过尊敬。
温让本就对姜家感官极差,如今听到小夫人小时候的种种遭遇,对素未谋面的岳父更是产生了要好好会会的想法。
当初温夫人从姜家带走姜礼时固然打了姜父的脸,可却也没给姜礼留什么面子,而原主那个混账东西就更不用提了,让姜礼成为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眼见着温让脸上的悲痛愧色愈渐明显,姜礼无声地笑了好久。
他心中不禁有些愉悦。
心疼吗?
再多疼疼我吧温让。
曾经的那些伤痛无人诉说,姜礼经历过了也就忘了。
可一旦有人疼惜,姜礼才迟钝地发现,他身上的那些伤痕还在残忍地滴着血,从来都未曾愈合过。
他光是想起那间逼仄黑暗的小屋,想起那段与老鼠同住,白日里还要忍受着下人辱骂欺凌的日子,贯穿入他心脉的冷漠复又涌上。
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呢?他努力地回忆。
记忆中,那是一个昏暗的天,那群小老鼠东躲西藏,愣是花费了他好长的时间才将旧宅里的人全部聚齐。
他们抬头见到姜礼时浑身发抖,眼中终于有了敬畏,甚至可以说是极度恐惧的情绪。
他们磕头,磕得地面上全是血,磕得姜礼耳鸣。
就像那些人把姜礼的头砸向地面时一样,姜礼头晕目眩,什么也听不真切。
他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
脚下站着的是哪一块石砖挨了几下巴掌,关禁闭的准确时长,某年某月的中饭吃了些什么,或者是晚上躺在床上时突然被拽起来,挨打的是哪几个部位。
姜礼将他们对自己做的事,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甚至是同样的力度还了回去。
可是没有一个人撑到了最后。
那些令人憎恶的面容倒下时,姜礼没有后悔,更没有解气。
他只余下了迷茫。
姜礼只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身,为什么他们却没能活下来呢?
他从始至终,又犯了什么错,才会让那些人狠心对一个小孩子下死手呢?
眼前人不知为何,捂着心口慢慢蹲了下来。
姜礼也突然醒过神来,跟温让一起蹲下,着急地看着他。
“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温让浑身都在抖,剧烈的疼痛令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能微微张开嘴巴发出压抑的嘶鸣。
这股情绪明明比心疼更加记忆深刻,像是……
死别。
他又听到了那短促的无机质音,那声音一次比一次长。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声音像是一种警告,正在催促着他去完成某件事。
可温让根本不记得有什么人,交代了他要完成什么事,或者是要达成某个目标。
温让蹲了一会儿,才从那股要命的疼痛之中缓过神来。
他声音低哑道:“没事,就是太心疼了,疼到有点喘不过气来。”
温让的脸色实在是太苍白了,姜礼放不下心,还是叫芙蕖请来大夫瞧瞧。
大夫的手放在脉搏上搁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温让见到他那副严肃的表情都坐不住了。
温让试探道:“大夫,我这不能是什么药石无医的绝症吧?”
姜礼气得在他手上拍了一下,“说什么胡话?”
大夫疑惑地看着他,温让紧张地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咬牙道:“您直说便是,我能挺得住。”
老者捋了捋胡须,“公子的脉象……”
随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收拾东西。
“吃嘛嘛香,身体倍儿好,生龙活虎的怎么会心口疼痛难忍?难不成是诓老朽玩?”
姜礼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但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您确定吗?”
老者恭敬道:“东家,您夫君是体虚了些,但也是平日里饮酒过度的缘故,其他的绝没有什么毛病。”
“您若不放心,老朽再去抓一副养心的药来保养就好了。”
温让的心情难以言喻,“体什么?”
老者直白道:“体虚。”
温让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虚?”
老者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复又坐下撩袖,大有一副又要把脉的架势。
“公子,来,老朽再给你摸摸。”
等姜礼送完大夫回来,温让还是坐在窗边。
郁郁寡欢,唉声叹气。
姜礼好笑,走过去柔声安慰道:“日后给哥哥多补补就好了。”
温让转头将小夫人捞到腿上环抱着,埋头蹭着他的胸口,声音好不委屈:“年纪轻轻的被扣上体虚的帽子,我得被别人笑话死。”
姜礼立马道:“他白日敢笑话哥哥,晚上我就把他的嘴缝上。”
“夫人这么厉害啊?”
温让被小夫人奶凶奶凶的发言可爱到,笑声从唇边溢出,低哑而又暧昧。
“我体虚不体虚的,还是夫人最有见解。”
成了婚的人哪能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姜礼的脸又不争气地烫了起来,刚才维持的强硬气势立马破了功,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起来:“我……我没有见解。”
温让慢条斯理地揉着小夫人的腰,隔着衣物都能摸到两个腰窝。
他是个手艺人,最看重的就是结构。
落在腿上的两瓣浑圆饱满,配着姜礼纤细的腰肢,他起了心思,单手扶在了腰窝上轻轻用力,便将小夫人整个人都往自己怀里带近了几分。
手上没了动作,可目光却从肩颈处描了下来,勾勒出小夫人未着寸缕时的身影,难忍地吞咽一瞬。
“小礼,给我抱抱吧。”
染了欲色的嗓音更哑几分,“可以亲亲吗?”
要命,姜礼觉得自己恍若被扒光了衣服,可始作俑者目光赤诚坦率,像是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多么冒犯的请求。
眼前这个人虽然是带着问询,却将主导权全数握在自己手里。
姜礼不喜欢自己处于被动,可温让眨着眼睛,诱惑着他把自己交出去。
他的口吻不带任何令人难忍的挑逗意味,仿佛只是在问:“可以安慰我吗?”
“可以奖励我一个吻吗?”
温让如愿以偿地看到软乎乎的小夫人红了脸。
他笑着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