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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游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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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灯火通明,宫女点燃香炉内的安神香,焚香幽雅怡人,着牡丹紫金凤纹袍裙的女子正低头做着针线活,她手上正在绣一幅百鸟朝凤图,已经快完工,女子把毛糙的线头放进嘴里捻了一下,穿针引线做得仔细。

“娘娘,陛下来了。”小宫女来报。

女子放下针线,见门口一抹明黄,起身迎接。

“陛下,不知陛下到来,臣妾有失远迎。”

“哎,无妨,朕路过就进来看看。”

皇后扶着皇帝坐下,端起笑脸:“陛下今儿怎么忽然想起臣妾来?”

“怎么,不欢迎朕?”

“怎会,臣妾日日都盼着陛下,想着陛下来呢。”她娇嗔一声。

“你啊,如今这朝堂上翻了天了,那些大臣没日没夜的吵,还是你这清静。”

她边为皇帝按揉太阳穴边宽慰他:“朝堂之事臣妾不懂,只陛下龙体贵重,切莫过度劳神伤体才是。”

“唉,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干的好事,让人掀了底,那些言官上谏的文书跟雪片似,桌子都堆不下了。”

皇后不敢答话,皇帝接着又说:“他犯了错竟还不知改,还去找丞相求情,朕便罚了他,打了他几大板,让他禁足三月,皇后你觉得可罚重了?他可会怪朕?”

“自然没有,陛下所做都是为明儿好,明儿会理解您的一片苦心的。”她斟酌着回答。

皇后心知他不是抱怨,这是在借着太子敲打她,脸上仍是一副恭谨温良,暗里使了个眼色,站在旁侍候的宫女便不动声色地从幕帘后匆匆离去。

他在坤宁宫又待了一阵才离去,离开时意味深长地和皇后说:“教养孩子不能一味偏护,皇后若是有心,叫你那兄长莫要溺爱他,他总要经历点挫折的。”

这几乎相当于明着警告了,皇后诺诺答应,皇帝走后,脸上的笑容消失,她面无表情让宫人合上门。

“流彩,你去传我口信给他,就说……”

已是七夕当日,宅邸中也忙碌起来,侍女们巧手做巧果,小厮们往府中各房挂上荷花样式的灯笼,在今日,就算是下人也要过节的,也算是扬州的特色。

越瑛喜静,找了个僻静地坐着,他的头还是有些晕,昨夜那股酒香萦绕不散,搅的梦里也不安稳。

听着门外熙熙攘攘,倒是勾起许久以前的记忆,江南子弟最喜在莲湖放一叶小舟,再勾上一壶果酒,闲时在小舟一躺就是一天,从前他也喜欢跟着这么做,一群不知愁的少年躺在莲湖睡一天,直到落日熔金,担忧的家里人来寻,才笑嘻嘻从小舟爬起来。

思绪发散开来,直到风吹落露水,滴落的露水滚在弦上,一声轻微的乐音传来,越瑛才收回思绪,跟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院子角落的八角亭里,端放着一架筝。

他不由自主走过去,手抚着那架筝,似乎是宅邸主人走时匆忙,将它遗落在庭院里。

扬州潮湿,这架筝放在外面不知多久,音色已经些许暗沉,成色也落寞了。

他拂干筝上的水珠,微微调动音准,十指按上琴弦,看到指甲的朱红微微一顿,随即拨弄起琴弦,悠扬明快的乐声飘荡在庭院。

古筝的音色略差些,但仍是明亮的,听得人心情都轻快起来,几只喜鹊喳喳叫着落在旁,探头探脑瞧着他。

一曲罢,掌声响起,越瑛抬起头,朗时野坐在墙头不知多时,手上提着一只做工精致的兔子花灯,他用手一撑,从墙头翻下来。

“自己的宅邸也要翻墙,将军好兴致。”

“哪里哪里,你弹筝如此好听,我在墙外听的急切,等不及走正门,干脆翻墙来听。”

“以前学过一点皮毛,今日看见它随便弹弹,没有污了将军的耳才好。”

朗时野把小兔花灯随手挂在亭檐下,走进去轻轻拨弄琴弦:“你们这些世家公子要学得真多,不过,我看京城里那些大多都学的琴,怎么你学得筝?”

他抱臂看着他,越瑛只淡淡道:“琴我也会,只是我更喜爱筝的音色,明快一些,可唯独在世人眼中这不是君子所奏,所以平日也鲜少弹。”

“哼,所以说你们这些文人规矩多,下里巴是给人听的,阳春白雪也是给人听的,都是奏来悦人的事物,一把乐器而已,何必分个高低贵贱?”

越瑛怔怔抬头,见他漫不经心靠在柱旁,似是随口说了一句平常话。

“怎么了?”见越瑛盯着他看,他扬起嘴角。

“没什么。”

越瑛低下头,心里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就好像平生第一次……被人认可。

“你最近好像总喜欢看着我发呆?”

“没有。”

“啧。”

朗时野拽起他的手,拉着他起来,笑意入耳:“别装鹌鹑了,准备一下,今晚带你去逛乞巧灯会。”

他第一次没有想甩开他的手,只是默默攥紧,与他掌心相贴。

时间如斯,才近黄昏,扬州已是灯火通明,家家挂起荷花灯笼,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羞怯的少男少女穿起新衣结伴而行,眷侣们并肩走过彩灯悬挂的鹊桥,在桥上互诉衷肠,盼着能相伴一生。

才出柳巷,街两旁充斥的各种吆喝叫卖声便遥遥撞来,锣鼓声震耳,或有卖艺的街头艺人卖力表演杂耍,孩童手捧花灯,嬉戏打闹着跑过。

二人在人潮中逛着,周边太吵闹,朗时野只得拉紧越瑛的手大声道:“人太多了,抓紧我的手,不要走散。”

他们牵着手,路过戏台,有两人正唱念做打,字正腔圆,演的是牛郎织女鹊桥会,周围围了不少百姓,时而叫好喝彩,时而动容落泪。

走过鹊桥,朗时野忽然低声在他耳边说:“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要共此生了?”

越瑛抬头,有些戏谑地开口:“你要这样想也好,毕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对吗?”

朗时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顿觉这人怎么好像变得牙尖嘴利了。

两人被人流一路推搡着到西湖边,湖边站了不少人,皆是来此放灯,镜面一般澄澈的湖面飘满荷花灯,幽幽闪闪,将宽敞的西湖铺满满实实,湖面被映的五颜六色,明明灭灭。

几艘画舫游荡在湖面,在花灯间不时传出笑声与欢歌乐舞声。

两人面面相觑,在一众男女眷侣中显得格格不入。

“大哥哥,你们要买灯吗?”

俏生生的小姑娘捧着几盏荷灯站在他们面前,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眨啊眨。

“来都来了,不如……”

朗时野试探着提议,越瑛波澜不惊问他:“人家是佳侣求一世情缘,我们放灯求什么?”

“……”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买下了小姑娘手中的两盏荷花灯,卖出了灯,小姑娘高兴地笑弯了眉眼,大声恭贺他们:“祝你们百年好合!”

接着便跑跑跳跳走了,只留朗时野在原地哭笑不得。

他转身拿了盏灯递给越瑛:“诺,就当过节凑个热闹,随便写点什么在上面放放,也当是讨个彩头。”

越瑛接过灯,瞧着精致的荷花灯,朗时野借了笔,他沉吟片刻,挥笔在灯壁写下几个字,走到湖岸边,蹲下把河灯放入湖中,再起身时朗时野也恰好放下灯,他们一前一后站在湖边,静静看着河灯没入灯群,带着千万祈愿飘远。

桥边有能人赤膊上阵,拎着两根铁棍打铁花,飞溅的火树银花如盛开的梨花千朵万朵耀人眼球。

忽地,人群静下来,所有人望向天穹的一处,如凤鸟嘶鸣似的尖鸣破空,一束银光拖着尾巴飞上天空,紧接着便是山响般震天烟火声,在扬州上空久久回响,晦夜被漫天光华染得流光溢彩,一片繁盛艳丽之象。

游人们发出惊呼声,孩童们高兴地拍手大叫。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越瑛难得露出笑容,他忽然想看看朗时野,转头后却一愣。

焰火冲天,炫目火光映亮朗时野的一小片脸,他脸上的笑似云开风动,风过即停。这是越瑛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笑,不是刻意伪装的假笑,没有戏谑,没有别的什么,就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仰头望着焰火,慢慢开口:“若是这天下永远像这样太平多好,不必战火纷飞,不必流离失所,不必尔虞我诈,只要安安稳稳的每天都如此就好。”

“天气好了,就去草原上放鹰,高兴了就放放马南山,疯跑一阵,累了,就回家吃碗热腾腾的羊骨汤,困了就在凉榻上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喝口热奶茶,随意去哪浪一圈再回家。”

他眼中映着小小的烟火,再转头看越瑛,那双眼瞳中便又只装了他一个人。

“宴之。”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他。

“我们生逢乱世,身不由己,国仇家恨我不敢忘,你不要怨我。”

越瑛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指利用自己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只这一刻,他的心鼓胀起来,如一弯填满的月牙,被塞的满满当当。

“我知道。”

越瑛慢慢转过头,遥望极黑的天穹。

“我不怨你。”

在一片炸响中,他轻声说。

泊泊水流下,两只河灯一前一后随波逐流,漂过西湖,不知去往何方,它们的内壁都写了同样的一行字: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烟花炸完,天与地之间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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