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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陇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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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府门口,朗时野和街边卖糖老翁买了包糖糕,进了府邸就抛给跑出来迎接的关山月。

“诺,给你带的。”

“谢谢老大!”关山月兴冲冲打开油纸包,捻了块糕塞进嘴里。

吃着吃着一眼瞥见越瑛的手,登时看直了眼,嘴里的糕点都忘了咽,粉末直往外掉。

越瑛也懒得再藏,索性大大方方拿出来给她看,她的眼睛瞧一眼越瑛的手,又瞧一眼站在厅堂抱着手的朗时野,眼珠都快转不过来。

“祝老大和大……呃越公子玩得开心!我不打扰了———”

她这一声叫出来吓朗时野一跳,瞪着眼问她:“你犯什么毛病?”

可惜朗时野没等到她的答复,她已经一溜烟跑走了。

这么大的八卦,一定要说给徐霁听听,不愧是老大,玩得就是花,关山月边跑边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手中的油纸包揉成一团。

“都什么毛病?一个两个一惊一乍的。”

“手下肖主,大约是与你学的吧。”越瑛调侃道。

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经历这么一遭,他在朗时野面前已经没有那么拘束,还能时不时同他玩笑几句了。

“哈,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他们两个二愣子自己犯傻与我何干?”

一言一语间,日头西斜,已接近申时,朗时野处理完公文来找越瑛时,他正倚着栏杆,手中捏着把鱼食往水中抛洒,纷纷扬扬撒出去的食落到水面上,引得群鲤蜂拥而至,翻着圆滚的白肚皮抢食。

朗时野走到他身边,也未多言,只看着他喂鱼。不多时,手中的食撒完,越瑛直起身,拍拍手迈步就走。

朗时野顿时起了兴致,便跟着他,看看他要去哪,越瑛也不管他,只自己去井边洗了手,拎着装着莲蓬的篮子跨进灶房。

越瑛撸起袖子,将洗净的莲蓬拿出来,把清苦的莲心挑出来,其余莲子一颗一颗装进碗里,朗时野夹起一颗扔进嘴里,嫩滑的莲子迸发出满口清香。

越瑛瞧他闲着,指指冷着的灶台:“你要是闲着不妨先帮我把火升起来。”

闻言他蹲下身去捏起一根柴禾点火扔进灶台,边扇风边看添柴,还不忘分一只眼去看越瑛。

只见越瑛先取了壶水放在炉子上烧着,又取了醒好的油皮均匀分成几份,又从油酥面中取一份,将油皮擀开包住油酥,再和水擀成牛舌状卷起。面皮准备好放置一旁,他又拿起那碗莲子,大颗饱满的和糖粉蛋黄一起和成馅,剩下的熬成甜汤,下火又解暑。

朗时野热好灶,站在一旁好奇地看:“你还会做点心?”

“小时候家里规矩严,因要练武一般不能吃,为了解馋,姑姑自己学来给我开小灶,看得多了就会了。”

他倒进馅料,捏起油皮,巧手翻飞,不一会儿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荷花酥边从案板上长出,锅里的油热了,满盘倒进去,滋啦滋啦飞溅出来,再盛出来时扑鼻的香气格外勾人。

朗时野肚里的馋虫被勾起,捏了一块就往嘴里塞,被烫的直嘶哈,还不忘给他比个大拇指。

越瑛笑着摇摇头,端着盘子去前院。

已过黄昏,他们用过饭后便一同前往前院,早先做出的荷花酥早已分成几份送了各处,余下的便被侍女安置在前院石桌上,另有一壶西湖龙井,并一屉巧果。巧果中裹酥糖,甘甜饴香,形状更是多样,精致的玉兔,月牙摆在眼前,小巧可爱。

“夜深露重,坐在石凳上易着凉,你且等我一下。”

朗时野从房中取了坐毡铺在石凳上,与他分坐在石凳两边。

他悄然观察半天,见人对这个布置还算称意,还拿了个巧果吃,放心不少,盯着他用了片刻,小心翼翼道:“我听姑姑先前叫你宴之,这是你的字么?”

巧果做的绵密,味甘不腻,他安静地抿了好一阵将将咽下去才开口道:“是,我的字是我母亲起的,她生我时难产去了,提前取好了我的名字与小字交给姑姑,到岁数便告诉我。”

他是知晓他家情况的,越伯群不喜爱这个长子,只培养另两个孩子,孤独十几年终于一鸣惊人,可惜他的运气不太好,撞上太子发癫,成了那届试武大会的祭品。

一壶清茶饮下,越瑛忽然站起来,身上佩剑在弦月下熠熠生辉,他问:“将军,可想看我舞剑?”

似乎他也并不需要回答,他利落翻腕挽出一道剑花,铮铮剑鸣惊九天,与他平日温吞的行事不同,剑意凌厉,矫如游龙,翩若惊鸿,雪发随起落的剑柄肆意飞扬,衣诀如花瓣绽开,似乎能隐约窥见试武大会上少年的英姿与傲气。

早开的桂花洋洋洒洒落下,剑气翻飞,人影似龙,叫朗时野看得痴了。

一剑舞罢,他收招挽剑,那剑尖上还落着一朵金黄的桂花。

“越某献丑了。”

他随即又坐下来,将茶杯里的茶豪迈饮下。

前院潇潇,拨开满枝芳朵,一弯月勾勾在枝桠上,被风胀满,洁白的芬芳馥郁弥漫在庭院。

朗时野就着月辉看他,他起伏的胸口,有汗珠滴下,因着天热,他穿的是开领,隐隐露出分明的锁骨。

他咳嗽一声,掩饰般开口:“你舞剑舞的真好看。”

越瑛应下他的赞赏,微微喘着气缓神。

云影徘徊,蟾光月桂下,天地风月皆缓下来,他分明未尝酥饼,却被那绵甜勾缠的神思错乱,淡淡的莲香似乎又飘来,缠着他也放出自己的信香。

他的心绪乱了。

越瑛的声音,又在他的耳畔明晰起来:“将军?将军?”

朗时野抬头,月华沐着他平和的面容,那头雪发也轻轻随流风晃动,越瑛站起来,似想唤起他走丢的神识。

朗时野轻轻一动,一股酒香悠悠散开,越瑛乍然被这味儿一熏,往旁一歪,险些站不稳。

不待他反应,一只温热的手掌已若即若离扶上他的腰间,附着些许试探意味,轻轻牵引着他往主人怀中去,明明没有饮酒,可越瑛却有淡淡醉意涌上头,面容泛红。

“可是困了?”笑意盈盈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他努力保持清醒,一手扶着朗时野的手臂,眯着眼抬头去看他。

远方渠流奔涌的水声,街外的叫卖声,孩童的嬉戏争嘴声渐渐远去,天地间仿佛只余这间庭院,有什么在静夜间隐隐浮动。

朗时野环着越瑛,正要动作之际,门口有细微动静传来,一扭头,只见关山月提着一壶桂酒木愣愣站在门口。

正欲开口,她忽然嗅了嗅,像是闻到什么味道,震惊的视线落到朗时野身上,她赶忙摆摆手退下,边走还边嘟嚷:“我眼瞎,我耳聋,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眼瞎,我耳聋……”

朗时野无奈苦笑一声,低头问怀中人:“可要回房休息?”

越瑛神思恍惚,醉意上头,抽不出余力去答复他,长睫低垂,勉力靠朗时野站着,见他站着站着要往下滑,朗时野双手使力,他足下一空,骤然失了重心,下意识挣扎一下,旋即安心靠在他怀中,他的双臂极稳,抱着他便迈开步子走向房里。

好容易进了卧房,怀中人又不安分起来,朗时野附在他耳边循循善诱:“不要闹,睡觉好不好。”

须臾,莲香和酒香愈发浓郁,相互交缠勾连在一起,朗时野将人放在床榻上,挥下帘帐。

霁月清风,一地清光如水漫照,银辉落入凡间,亦如落入他的怀抱。

良辰美景,清风绕指柔,亦是明月入怀。

次日晨,寂静中唯有蝉鸣声声,朗时野面不改色地收起自京城来的信,也不知关山月那死丫头往里添油加醋了什么,徐霁在信中一再强调要他不要被美色迷惑,耽溺于玩乐,还言他若是做皇帝那越瑛定然是妖妃,告诫他妖妃祸国要不得,要千万小心,甚至随信附上一本清心咒。

他笑容和蔼地招来关山月,语气温柔:“最近很闲?”

“没有,我忙着呢!”

不知为什么,关山月一看见他这个表情就发怵,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进门就躲得远远的。

接着朗时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地站在桌后。

朗时野:“离那么远干什么?上前来。”

关山月:“我不。”

朗时野:“真的?”

听出他语气里的威胁,关山月小步小步挪上前,就听他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要不是没有合适的,我真想把你送去和亲,整日和徐霁凑一起像村头八姑大姨一样四处八卦,自己的亲事操心好没?就盯上我了。”

啰啰嗦嗦训了半个时辰,关山月最怕他这样,明明年纪也没大多少,一训起人来就和姨母一样唠叨。

好不容易等他说尽兴,关山月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朗时野瞥一眼她迫不及待想离开的样子,一挥手:“啧,算了,忙你的去吧。”

终于等到他这句话,她如蒙大赦,关山月提腿就要走。

将要出门,她又转头,好奇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把我送去和亲?”

朗时野头也不回:“你倒是看看那些细胳膊细腿的皇子哪个打得过你?就你的性子,送你过去不到三日两国就要开战。”

“也是,就那些小白脸我一人能打十个。”她乐滋滋地离开,朗时野叹气,就这缺心眼的样子还和什么亲,半路上就让人给卖了。

不过,哪怕她性子柔和也不会让她去和亲的,哪怕面临多么艰难的态势,他带领的国家永远不会出现,也不会允许出现把国家安危寄托于女人裙带之下这种事,牺牲女人去保江山,是无能昏庸之人才会做的。

他会拼尽全力,和诸多族人一起保护大朔不像曾经的大启一样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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