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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翦征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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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时野立刻停下动作,转身伸手去接越瑛,刚抱到他便摸到一手湿滑黏腻,鲜红的血滴在地上,渐渐晕成一小摊。

他眼神狠戾看向暗箭射出的角落,只见到一抹红色的袍角。

“黄义!”他咬牙切齿。

他不敢乱动,只能扶着越瑛,残余的万晋人早已趁机跑掉,士兵们回头,有人上前来,口吻犹豫:“将军,我们那里有伤药,把他搬到帐篷那儿吧。”

朗时野闻言也不磨蹭,半扶半抱着人缓慢跟着带路的士兵,他不敢有大动作,生怕再次拉扯到伤口。

泊泊的血液滴了一路,好容易把越瑛扶到帐篷坐下,越瑛哼了一声,朗时野急忙问他:“扯到伤口了?”

见他摇摇头,嘴唇抿紧,脸色苍白,额上渗出冷汗,朗时野深吸一口气,士兵已经拿来伤药,他拔开一看,是平时最常见的金创药,不过这地方有金创药已经很不错了。

“将军我曾做过两年医士,可要我帮忙?”有个矮个子士兵壮着胆子来问,朗时野没有犹豫,将药递给他:“有劳。”

士兵接过药,不知从哪找来小卷布料,正要动手脱越瑛衣服时,朗时野抬手拦住他:“我来吧。”

他小心翼翼地动作,血肉黏连在衣服上,又不能动到箭头,因此他脱的格外艰难,待衣服终于脱下来,他收回颤抖的手,站在一旁看军医拔箭头,消毒,上药。

金创药撒上伤口,越瑛疼的嘴唇都咬破了,朗时野急忙掰开他的嘴:“别咬。”

见他痛得实在难受,只好把自己的手背送进他嘴里,上下牙关合紧,饶是朗时野耐痛也不禁“嘶”一声。

时间格外难熬,等终于包上伤口,他的手背上已经被咬的渗血,见他仍旧死咬着自己的手不放,朗时野抬着手等了一会儿,怕他牙口发麻,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脸:“松口,等会儿牙酸。”

他把越瑛安置在帐篷休息,自己钻出了帐篷,来到这里后一直在连轴转,终于得了空,他靠在墙边捋着自己的思绪。

来到这里后,直到昨日之前他都一直认为是太子在从中作梗,才让此地良将背上污名枉死,官差仗势欺人,直到昨日第一次敌袭,他就发现了不对,皇帝和太子再昏庸,对自己的国土也是极其看重的,怎会纵容万晋人堂而皇之闯进边城烧杀抢掠,除非他想做亡国之君。

而那边护使和未露面过的监军,若没有上头的命令他们绝不敢如此玩忽职守,再到今日,在他们打万晋人时黄义突然出手暗箭伤人,若说他小心眼想借晋人之手杀了自己也说的过去,可为什么偏偏是和万晋人打架的时候,这里是他的地盘,要制造一起简单的意外可太容易了。

除非,他是想借此事挑起什么争端,但他的主子太子和万晋现在应当是一伙人,夺权大业在即,皇帝又盯着他,他应该不会蠢到在这种时候动手,现在一想,扬州一行就存在种种疑点,比如死咬着不开口的柳絮洇突然松口,巡检的官员恰好来巡查。

这一路上他一直有种被人掌控着的感觉,一举一动皆被背后的人推动着,按照既定的方向去走。

他怀疑黄义背后另有其人。

今日一事恰恰帮他坐实这个事实。

他烦躁地抓抓头,不妙,这种阴险毒辣的行事风格,让他想到一个人。

———一个天狗族的叛徒。

“唔。”帐篷里传出声响,他忙断了思绪掀开帘子进去看,发现里头的人只是翻个身压到了伤口,他叹一口气,上前把他扶正。

随后注视越瑛的脸良久。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个身影,这个人脾气不好,做事认死理,但又很顽强,不论遇到什么都能硬挺着走出来。

平心而论,他长得很漂亮,很合他的心意,是他想象中伴侣的样子。

本来最开始他只是对越瑛感兴趣,想弄明白他身上的异香,后来渐渐相处,他觉得他们两个可以做一对露水情缘。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的层层谋算中,始终缠绕着一丝情意。

是某一日他回府不再是灯冷室空,有个人点着灯等他,唤他一声“将军。”

还是他在危险中舍身相护?

城墙上幡旗在猎猎秋风中飘动,发出呼呼的声音,闹人的很。

到底是旗在动,还是他的心在动?

他的手伸出欲要碰到床上人的脸,却在指尖即将碰到时再度收回。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大仇还未得报,又怎敢耽溺于儿女情长,父兄的尸骨仍在故土等他带回仇人的头颅,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只会阻碍他的计划,他的复仇之路,无人可阻,若有阻拦者……

杀之。

帘子掀起,一个孤影头也不回走出帐篷。

金麟城靠近边疆,此时近秋,更深露重,士兵们在帐篷旁升起篝火,有人拿来珍藏的一壶老酒,人人都倒了一碗,越瑛伤才好不宜饮酒,于是他的酒便给了来蹭火取暖的乞丐。

“他老子爹的,这场仗打得真爽,我们窝囊这么久终于出一口气了。”有人开口。

接着便是众人的附和声:“谁说不是,让他们欺压我们这些年,终于有一回看见他们夹着尾巴野狗似的跑走了,哈哈哈!”

他们兴致高涨,今日的胜利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振奋。

“唉,今日多亏了镇,镇西将军,还有这位小兄弟,要不是你们,我们还窝囊着呢!我刘昊敬你们一杯!”给越瑛包扎的矮个子举着破碗过去。

“我胡晓也是!敬你们!”

“还有俺!”

“我也是!”

众人陆陆续续敬酒,朗时野微微一笑,举起酒碗,扬声道:“诸位不必客气,职责所在。”

此时那闷头喝酒的乞丐怪笑一声:“好一个职责所在。”

越瑛疑惑地望向他,他却又低下头不理人了。

朗时野坐下,继续与他们侃着,不一会儿就和这些士兵混熟了,他状似无意地问他们:“今日你们为何说着打不赢就跑?”

众人静下来,他又补充:“别误会,我不治你们的罪,这块儿不过我管,我也不告状,就是单纯好奇。”

经他这么一说,有士兵叹息一声道:“您知道吧,古语常言‘将雄雄一窝,兵雄雄一个。’原本我们也不想跑的,那个……”

他似乎难住了,不知用什么词代替,朗时野开口:“你说吧,我知道是谁。”

听到这话,他才接着说“哎,他在的时候,我们边疆军可勇猛了,晋人别说进城,就是边界线都走不过来,可他一走,上头派的新大人不管我们,吃食不够,冬衣也薄的似没有一般,每月晌银扣半不说税也高的吓人,将军,谁都怕死,都是为了守着家里人才来当兵的,说难听点,每日就那么几个子,吃不饱穿不暖,家里头也过不好,能活着就行,谁还去拼命啊。”

闻言,他们都沉默了。

“那朝廷的赈灾……”话还未说完,越瑛便住了嘴,自嘲地笑笑,朝廷的赈灾到了谁手上简直一目了然。

他哑然无声,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些兵里最小的才十三,四岁,却吃不饱,穿不暖,每日在这黄沙漫天里守着一扇早就破了的城门,若是哪日死了也就成了一捧沙,风一吹,就没了。

他们无人在意,只能在角落里慢慢腐烂。

话题慢慢变成了对俸禄的咬牙切齿,狗官的不满,他们趁着酒劲大放厥词,畅所欲言,有些人说打完这仗就回家,有人说自己是被征兵强征来的,稀里糊涂就上了战场,有人说日子过不下去来给家里人混口饭吃,还有人凑在一块遐想将来做了何等大官,何等风光,忽而又放声大笑起来,摇头忘掉刚才的胡话。

篝火熄了,只余留一抹黑灰。

那个乞丐仍坐在原地,越瑛觉得奇怪,上前去问:“夜凉了,你不回城吗?”

乞丐慢慢抬起头,露出脸上狰狞的伤痕:“回城?我又能回哪里?”

“城里有些空屋,总能避避寒。”

他并未答越瑛的话,只问:“你觉得当今皇帝如何?”

当今皇帝啊……从前他觉得是不错的,可如今看来,倒是他目光狭隘,只瞧见了表面的繁华,一路走过,这满目疮痍,令他无法再昧着良心说出一句“好。”

皇帝分明是昏庸的。

可他不清楚乞丐的身份,也不能乱说话,只是咬牙道:“也许不算好,我也无法定论圣上德行。”

那乞丐冷笑一声:“圣上?他算哪门子圣上?”

他摇头晃脑:“古今所谓圣上啊,最爱胡说八道,战时要你拼命,闲时要你劳苦,恨不得把你当成不舍昼夜的牛马使!嘴上满口仁义道德,做出的事猪狗不如!”

“昏君奸臣当道,贤人尽死,这王朝要完喽!”

“……”越瑛被他这席疯话震惊得无言以对,他似乎只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说完也不等越瑛反应自个儿转身疯疯癫癫的走了,嘴中还哼着听不懂的歌谣。

那个乞丐也许知道什么?他的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胳膊上传来阵痛,想是冷风吹久了,冻着伤口了,他扶着手,一步一步从城外小道回城。

临进城前往墙角下看了一眼,朗时野站在那,背对着他,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他的心猛地一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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