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躺在床上睡着了,阿梨够头望了望,纠结一会儿,还是悄悄开门,一路直奔街尾。
下午时早上救过她的两个大哥哥给她留了纸条,叫她晚上等她娘睡着就去街尾找他们,去了就给她两个大饼,那可是两个大饼!够她和娘吃上好久了。
她一路紧赶慢赶,到了街尾,果见两人在那等候。
“来了。”朗时野转身面向她。
阿梨伸出手:“饼呢?”
“急什么?你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我就给你饼。”
“先给我饼,你答应好的。”阿梨仰着脸瞪他。
“嘶,这小孩儿鬼精鬼精的,这样,先给你一个,剩下的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再给你。”
朗时野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干饼,阿梨一见饼眼睛都亮了,她一把抢过饼左右翻看,用牙咬了一口,然后才小心翼翼把饼放回怀里。
“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你问吧。”阿梨干脆地回答。
“你知道李墨循吗?”
阿梨听到这个问题,愣怔一下,有些犹豫。
朗时野故意道:“你答应了给饼就回答的,现在是要反悔?”
“不是,是因为娘和婆婆都交代过,不可以说这个名字,说了会被官老爷抓起来的。”
“没事,你说,我罩着你,官老爷不会抓你的。”
“真的?”阿梨犹豫地看向他,朗时野掏出枚将军令牌在他眼前晃晃:“喏,看到了吗?我是将军,比他官大。”
“你是将军?!”阿梨张大嘴巴。
“是啊,我是李墨循的同袍,接了圣上的命令来查当年的事的,你们这么避讳,莫非他真是个逃兵?”朗时野故意激她。
阿梨一听瞬间就急了:“当然不是,李将军是好人!”
可下一刻,她又捂上嘴巴,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此时越瑛也柔声对他道:“阿梨别怕,我们接了圣上的旨意来此,就是为调查此事,若有隐情你只管同我们说,我们绝不会告诉他人。”
阿梨踌躇不决,抬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在手摸到怀中的饼时下定决心,她咬牙抬头,那双大眼睛里都是坚决:“那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许和别人说。”
“好,我们答应你。”朗时野应允,阿梨伸出小拇指:“我们打勾勾。”
朗时野微愣,伸手与她打了勾,阿梨才慢慢开口:“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他来这里之前,我们也过着和现在差不多的生活,万晋人每天都来□□烧,但是,他来了以后,万晋人就不敢来了,听大人们说,李将军骁勇善战,每次都把他们狠狠打回去。”
她顿了顿,接着说:“他来的那几年,是大家伙过得最好的几年,不用再交那么多钱给朝廷,晚上也能安心睡觉了,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天李将军出城就再也没回来过。娘说他回不来了。”
“后来朝廷派了新的大人来管我们,新的大人不仅要收很多钱,还总是放任万晋人进来,有不满的人上门理论,统统都被打死了,他还不许我们提李将军,提了就会被抓走,时间长了,大家伙儿都不敢再提了。”
她说着哽咽起来:“我爹就是被那些官老爷打死的,我娘一人做工养不活我,那些官老爷就好心借钱给我们,结果到最后却要我们还三倍的钱,我娘每日做工,活生生累病了。”
两人听得直皱眉,越瑛更是眉头纠在一块:“怎会……如此之荒唐。”
她抹完眼泪又伸手来要:“给我饼,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瞧她这模样,朗时野哑然失笑,掏出那块饼给了她,她拿到饼也不多留,揉着眼睛跑回去了。
周遭空气冰凉冷寂,越瑛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他望向朗时野:“她所知之事有限,明日还是去问问大人。”
“也行,只是恐怕他们大多都不会张嘴。权力强压之下,他们早就讳疾忌医,看今日王婆和阿梨娘就知道了。”
“总得试试。”
夜色鬼魅一般,簌簌树影下,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屋后露出半张脸,紧紧盯着他们。
照王婆所说,晋兵一月只来一次,昨日来过,今日就不会再来,到了时间,街上有了点人烟,可这些百姓见了那些巡逻的官差,如耗子见了猫,个个神色仓惶,绕道而行,这里人人面色发苦,带着深深的疲惫,整座金麟城死气沉沉,如要枯朽的老木。
哪的官差做得如他们一般,这不是官差,是匪寇。
结果果然如他们所想,他们拜访了一条街的人家,每每听到李墨循这个名字,那些人家就面露慌张,然后二话不说把他们赶出去。
张家铁匠的大汉说不知道,还劝他们不要再管此事。
莫家的穷书生连连摇头,让他们快些出去,莫要牵连他。
刘家肉铺的屠户脸色难看,把头一扭不愿再说半句。
还有叶家的娘子,赵家的阿哥……百姓们皆讳莫如深,生怕被官差抓走。
越瑛吐出一口浊气,这里日头烈,忙活一下午他们额头都冒出大颗大颗汗珠,后背也湿透。
“看来边护使的官威果然大,这些人一个字都不敢说。”朗时野抹了把额头的汗,眯眼看着厚重的城墙。
“没有线索,想调查李将军的事可就难了,还是一桩已过八年的陈年旧事。”越瑛眉间不乏郁色。
“说来也怪,我是为自己的计划调查,你与此无关,又为何要这么拼命?”
他饶有好奇地托着下巴,等越瑛回答。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他有冤屈我既知晓就一定全力帮他洗清。”
“就这么简单?”
“是,就这么简单。”他淡然道。
越瑛本以为朗时野又要调笑一番,可他没有,只是凝眸看着他,似要看进他眼睛深处去,良久,他才移开视线。
他正欲再说,绵长的号角声骤起,朗时野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过去,咬牙:“不好,是敌袭!”
“怎么回事?不是说一月只来一回吗?”
百姓听到号角声已经迅速丢下手中的活计钻回屋中,朗时野正要拉越瑛回去,却见他正往前走。
“你疯了么?这是敌袭!”
越瑛回头,眼神坚决:“若不去看看,我们一辈子都得不到真相,李将军出了城,城内不行我们就从城外下手。”
朗时野无奈扶额,叹气道:“好好好,我拗不过你,今日就舍命陪君子。”
两人一同向城门跑去,却见城门守城的士兵丢下武器都往旁边跑,也没见过哪个国家是这么守城门的,朗时野简直是大开眼界。
那些士兵见了他们,拿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们,朗时野站在原地,大吼一声:“都别动!”
他身上有股历经血与烽火淬炼的气势,将军姿态一摆,竟把那些逃跑的士兵吓住,连越瑛也是一怔,和他相处久了,看惯了他闲散的样子,都忘了他曾是打退过晋军的将军。
朗时野拎出令牌,这令牌在金麟城简直如葵花宝典一般,所到之处畅行无阻。
“我以镇西将军之令,命你们速速捡起武器,与我去城外抗晋!”
士兵们跑惯了,乍一听他这命令一时半会滞在原地谁也不动。
见状,朗时野抽出刀一刀劈到城墙上,刀刃竟深深插进厚重的城墙,留下一道深痕,士兵们傻眼了,只听他又沉声说:“抗令者,就地斩杀。”
见他不似作笑,士兵们只能战战兢兢捡起武器,看他们这抖抖索索的样子,朗时野失望透顶,与此同时内心又多了一分疑问。
他们打开城门出去,所幸来的只是一支万晋小队,那支小队看见城门开了,还出来一群人一脸疑惑,待再看见那群拿着武器哆哆嗦嗦的士兵,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指着那些士兵,用听不懂的方言说着什么。
“咚。”为首狂笑的万晋人的头颅砸落在地。
其余人皆是一愣,朗时野甩甩刀锋上的血,一字一顿道:“说些什么叽里咕噜的,吵死了。”
万晋人反应过来,瞬间暴怒,他们狂吼着甩着大刀冲上前,朗时野双眼一凛,不甘示弱提刀就上。
事态危急,他一人对付不了那么多万晋人,越瑛看一眼仍在两股战战的士兵,叹息一声,也拔剑上前相助,“嗖嗖”剑影闪过,两个万晋人脖子喷血,“嗵”一声倒地不起。
刀光剑影纷飞,整个战场鲜血四溅,见他们在前面奋力杀敌,有士兵大起胆子上前与万晋人打斗,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剩下的人也纷纷上前,他们虽没什么本事,可胜在人数多,倒也不落下风。
万晋人不知为什么今日这些一贯懦弱的士兵会突然奋起反抗,还多了两个如此厉害的人物,他们打着打着渐落下风,其中一个万晋人突然吹哨两声,其余人听到边招架边开始往后退。
“打不过就想跑?”朗时野刀锋一转,立时就将那吹哨人的头砍下。
正要接着往前追,越瑛却突然注意到城墙后一道银光闪现。
他脸色骤变,提剑就挡到朗时野身后:“小心!”
“噗!”银矢拖着长尾飞出,穿透衣裳戳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