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时野双指围圈,一声口哨招来猎鹰,他要把消息传回大朔,时机成熟便直接让军队驻扎金麟城,这座城易守难攻,他会让它会成为大晟沦陷的第一座城池。
而他手上这份“罪状”会让皇帝和太子不得不把金麟城让出来,他要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大晟国力虽已被那个败家皇帝挥霍得差不多,可是朝中那几个开国元老还在着,大朔贸然攻打只会两败俱伤,所以他使了离间计,太子与皇帝的关系本没有到如此争锋相对的位置,是他在其中运转,给太子造成皇帝要废他的错觉,进而使他做出谋逆的动作,反与皇帝离了心。
分化敌人,使其内斗自相残杀,其后坐收渔翁之利。
他要那对畜生父子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蚕食掉他们的国家,然后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示众。
视线扫到手背的牙印时他一顿,拉下衣袖挡住手背。
一只肥硕的信鸽落在府衙,有人取下信,递到黄义手上,黄义面色凝重,将密信撩到火烛上,片刻后纸卷着火焰化作飞灰散去,他拍拍手,招来侍卫,小声交代:“行动提前了,去集合人手。”
珠帘重重,皇后端着汤药进了养心殿,不一会儿脸色阴沉地从里头走出。
她回了坤宁宫,便叫宫女去取她的药过来,她扶着额头靠坐在塌上,新来的宫女还不怎么熟练,取药来时被她甩出的袖子一拂,竟把药翻在了地上。
“娘娘恕罪!”宫女战战兢兢跪下不停磕头,若放在平时,兴许她也就饶了她,可惜今日她被皇帝气得不轻。
“放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来人,拖下去杖毙!还有是谁将她选过来的,如何做事的?也下去领十杖!”皇后下令,很快就有侍卫进来拖走那求饶的宫女,她被拖走时许是知晓自己没了活路,眼神灰暗下来,盯着皇后的眼神竟有几分怨毒,她用口型缓慢地说:“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皇后被她咒得恼怒,又摔了一盏茶盏。
“母后何故如此生气?又是杖毙又是摔茶盏的,仔细伤了自己。”太子抬脚跨进坤宁宫,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脂粉味。
“明儿来了,你舅父那里如何?可还好?”皇后看见他,脸色稍稍缓和些。
“自然,一切如常,他老人家昨儿还在院子里打拳呢。”
“那就好,你父皇近日为国事闹心,听说徐州又闹起灾荒来了,身为皇子,你也当多替你父皇分分忧。”
“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太子回到东宫,便拿了手令给暗卫:“告诉本宫那几位叔叔伯伯,可以开始行动了。”
风沙渐大,金麟城门口多了一队人马,为首的女子掀开帷帽上的垂纱,凝眸看着破败的大门,这就是她父亲拿命守着的城池,她终于亲自踏足来到这片贫瘠的土地。
一路上的流民实在是令人惊心,她要进去瞧瞧,是个什么样的狗官,把她父母用命守护的地方折腾成了这样。
旅店的老板探头,见城门口一大群人马冲进来,吓得立刻合上门,这金麟城这几日委实有些热闹了,前几天才来了一拨找麻烦的,今日又来一队不好惹的,黄义狗官是不是招邪了。
大道中间,一人长身玉立,身旁跟着一个佝偻的老妪站在那里迎接他们。
李长星挑眉,从马上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二人:“你就是传信的那个越公子?”
“是在下。”
“你不是被除名了吗?怎么跑这来了?”她心直口快,直接就说了出来,越家那事闹得京城满城风雨,她也略有耳闻。
“我来此自有缘由,与其聊我的闲事,不如直入正题?毕竟我们时间不多。”越瑛的声音仍是波澜不惊,他抬起头毫无俱色地直视李长星。
李长星愣了愣,唇角显露出笑意:“有意思,行,匆匆到来,还未见礼,颍国公府,李长星。”她跳下马,有模有样向越瑛抱拳。
“越瑛。”他同样回以抱拳礼。
“走吧越公子,我们来谈谈关于这座城的事。”
“请。”
两人一同进了旁的破屋,其余人守候在外,王婆也随着他们进去,李长星也不嫌弃屋内简陋的环境,找了个平地席地而坐。
她取下帷帽,王婆瞧着她的脸,手微微颤着,神情恍惚。
“这位是……”李长星疑惑地看向她,她不知道为何他们相谈越瑛要带一个老人进来。
越瑛不语,王婆忽然扑倒在她面前,哭道:“是我啊,小小姐,我是王春秀,母亲的乳娘啊!”
“!”李长星被惊到,瞠目结舌望着王婆。
王婆抹着泪继续说:“当年小姐刚生下您,姑爷就被一封圣旨调到金麟城,小姐和姑爷情深似海,姑爷要走,小姐也跟着走了,留下年幼的您给国公爷照顾,您小时候我还抱过您呢。”
“小姐若知道您长这么大了,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李长星气息不稳,她伸手去扶王婆,激动道:“所以当年的事是假的,我阿父不是逃兵是不是?”
“不是,相反,他们都是这金麟城的英雄啊。”
“快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李长星握着王婆的力气变大,王婆被她捏的一抖,越瑛皱眉,轻轻伸手去打开了李长星的手。
知晓自己失态,李长星坐回原位,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王婆开始慢慢叙述当年的事,从李墨循来到这,颁布了什么政令,再到打了多少胜仗,陈年旧事重提,难免会费些时间,等王婆讲完,天色已经擦黑。
“畜生!”李长星满面怒容狠狠以掌拍地。
她早就知道皇帝昏庸,不成想昏庸到这个地步,她父亲为国做了多少,她自问李家也从未有过拥兵自重的想法,可就为了兵权,他逼死她父母,还要给他们扣上一个逃兵的帽子。
越瑛送走王婆,再回屋时李长星已经冷静下来。
她抬眼:“越公子特意来这么一出,晓之以情,想要的恐怕不简单吧?”
她一说完,越瑛叹一声,不愧是将门虎女,哪怕此等情况也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
“是,我另有所求,此事便算是个交换。”
李长星颔首,她在等越瑛说出他的要求。
“我想要你们扶持十一皇子上位。”
他的语气冷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李长星却变了脸,她不可思议地开口:“你疯了,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谋逆。你是十一皇子的人?”
“不是,我只是我自己。”越瑛沉稳开口。
十一皇子,他虽整日居于庭院不曾出门,可他父亲是文官,平日难免接触到一些皇子之间的政事,他对此很看重,这关乎到站队问题,关乎越家能不能辉煌到最后。
在束发时,他也会去参加一些赏菊宴之类的宴会,偶尔也接触过几个皇子,根据他的印象,十一皇子性情懦弱,但是众位皇子中品德尚可的,最重要的是,他与李家颇有渊源,他的母妃林美人与李长星的母亲是姐妹,他是李长星的堂弟。
李长星语气不善:“你该知道,自我父亲死后,我们就一直中立,我祖父为保护我们,再也不参与朝政。”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冒着家族覆灭的危险来帮你?”
“就凭掌权后你们不必再胆战心惊,如今皇帝已经盯上你们了不是吗?”越瑛反问她。
“呵,伶牙俐齿,我都忘了你是文臣的孩子。”
“你说得容易,若那皇位如此好得,从古至今会有那么多人为争它打得血流成河?推举了十一皇子,然后呢?与太子党和其他皇子党为敌,以他那软弱心性,再推一推责任,被皇帝扣个妄图谋反的帽子抄家吗?”
李长星字字珠玑,她言辞犀利,步步不让。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与一人里应外合。”越瑛平静直视她。
李长星杵着下巴问:“说来听听。”
“曾经的昭王,镇西将军朗时野。”
越瑛一字一顿地回答她。
“哈,谁不知道他是皇帝的一把刀,你在说笑吗越公子。”
越瑛微微凑近她,轻声说:“当然不是,我还知道,他不是大晟人,恨极了皇帝,是大朔的将军。”
“这……”李长星一脸惊骇“那你此举不是把大晟送出去?和他合作,到时他背刺一刀我们不是死得更快?”她开始怀疑越瑛真的疯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当有共同的敌人时就会一致对外,至少在皇帝倒台前他不会做出这种行为,至于之后,只要抢占先机,卸磨杀驴我们也会。”
“那他要是不合作怎么办?”
越瑛笑起来:“那就让他不得不合作。”
朗时野利用他,那他也利用他,一桩还一桩,他们算打平。
李长星长舒一口气,感叹道:“你与那些老顽固真不一样,真有够……疯的。”
越瑛不置可否,随即说道:“陷害李将军的贼人已经找到,就在那府衙内,只要拿到证据就可以为李将军夫妇洗清冤屈。这满城百姓也能为他们作证。”
“那奸人在哪?”李长星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她想要马上冲进府衙。
“稍安勿躁,得找到证据,而证据,就在镇西将军身上。”
李长星盯着他:“是我小看你了,这也是你算计好的?”
“那倒不是,只是我迟了些,证据让他先得手了。”他苦笑。
要为父母洗刷冤屈就得找证据,而证据在朗时野手里,她要证据必定和朗时野对上。
她思虑许久,深吸一口气:“只凭这,搭上整个颍国公府,不值。”
她眼眶通红,像是做了决定:“我会给祖父写信,我要为我的父母正名,包括今日的所有决定,都以我个人名义来,绝不拖累国公府。”
“日后出事,我便请祖父把我踢出族谱。”
越瑛悬着的心骤然松下,他知道,这事成了,以感情做敲门砖,以利益做承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他相信,老国公就算真的不管李长星,也会对这个建议再三思量。
且等知道真相后,手握证据后,他一定会拼命为李墨循脱冤。
国公府,算是入局了。
走时他轻轻附在李长星耳边说:
“若最后十一皇子实在不成器,那你也可以……”
“取而代之。”
反正对于百姓来说,皇帝是男是女,是好是坏不重要,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吃上饱饭,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过上安稳日子,那皇帝是谁,长什么样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