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白望青觉得自己好似逃出气球内部的空气,天高地广,没有束缚。
去机场的路上,他一松懈就睡着了,脸藏在羽绒服蓬松的帽子里,露出一片皮肤,被空调的热气蒸得红通通的。
下车时江别叫他,他有点懵。江别手背朝他额头靠了靠,感受到夸张的热度,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他果断否认。
到了机场顺利通过安检,确认没有发烧。飞机上,他继续睡,下飞机后又在车上睡,到家之后闷头进房间,外衣一脱不省人事。
小时候某一年的夏天,他玩累了,昏天暗地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天色不明,总觉得到了第二天早上,出门一看,白茉莉正跟几个邻居坐在一起聊天,他问几点了,才知道是傍晚。
这次睡醒时他有同样的感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茫然四顾不知今夕何夕。头顶亮着盏壁灯,照着极小的一片,稍远的地方沉在模糊中。
也并不完全模糊,其中浮着一束光,有人坐在光里安静地看书。他认出这个人是谁,茫然的心沉淀下来,变得安稳。
就这么望了一会后,江别起身,似乎是有电话打进来,身影消失在卧室。
他继续躺着,房间暖气很足,身上有点热,脑子清醒后爬起来去洗澡。
这几天秋静打来好几次电话,可能是独断专行惯了,单向传达着要江别回趟家的意思,连说明都不肯给,在挨了几次拒绝之后,终于松了口。
江别听着电话里冷静无情的声音,眉头蹙起,断然说道:“不需要考虑,我不会答应。”
他挂断电话,在墙边靠了会后回到卧室,习惯性朝床上望去,被子里没人。他突然慌了下,喊了一声白望青,急急忙忙去找。
正在冲澡的白望青听到门摔在墙上的砰咚声,与一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他望着面色紧绷的人,很疑惑:“怎么了?”
江别脸上明显的神情渐渐消失,换作另一种深沉,喉结动了动,眸子里滚着浓稠的雾气。
在他的沉默里,白望青突然发觉此时情形不宜,他赤身裸体而江别衣冠楚楚,这可不是合适说话的时机,立刻指着门:“你出去把门带上。”
江别把门带上了,但是人没出去。
白望青谨慎:“你要干嘛?”
“我也要洗澡。”江别低声说。
“你里面衣服都换了,没洗过澡?”
江别语气认真:“没有。”
“……”白望青脸颊抽抽,“那等我洗过你再洗,或者你就去泡浴缸。”
“我想淋浴。”
说着已经开始脱衣服,轻柔的羊绒衫一掀,露出下面漂亮的躯体,两下就把裤子脱掉,随手扔在沙发上。
白望青咬紧嘴巴肉,直直地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批判大会没有错,这人个性确实不太好。他究竟是被什么蒙蔽了?脸吗?
本来就不宽敞的淋浴间多了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之后一下拥挤起来,白望青埋下头,打算随便洗洗赶紧走人,莲蓬头对着自己一顿乱冲。
结果头不埋还好,一埋正好望见一双骨节标致的手挑着内裤边缘往下,不得了的东西蹦进眼睛里,对着他颤颤摇摇。
他抬起头,眼里都是怀疑:“你确定你只是要洗澡吗?”
江别抿唇望他,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说如果想做为什么不去床上等,要跟他挤淋浴间?一个莲蓬头还能洗两个人?他攥着莲蓬头不放,让这人站在旁边晾着。
很快他就别扭起来,不高兴地说:“你干嘛总看我?”
“不能看?”
白望青突然觉得江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他俩现在这样像样吗?还理直气壮的。
他把莲蓬头掉个儿,对着面前的人直冲,说道:“赶紧洗完出去。”
他转身去拉玻璃门,突然被人勾着腰朝后一带,皮肉碰撞的声音清脆脆的。他挣了挣,不能动,艰难扭头:“干什么。”
耳朵尖刚好擦过一片软肉,心口顿时酥痒了下,更用力地挣动。
很快,他不动了,低头朝下看,但他看不到。
妈的,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他努力挽救:“松手,我要出去。”
腰上的力气一点没松,热气喷在他脖颈间,皮肤被湿漉漉的东西重重碾过,但他不确定是刚洗完澡的水汽湿还是别的东西湿。
随着脖颈间的动作,戳他的东西戳得更厉害了,想做什么昭然若揭。
白望青气愤:“你有这么急吗?不能等出去?”
“很急。”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再急这里也没有床!”
“不需要床。”
“……”
不仅不讲理还反过来奚落他:“你这方面的思想太陈旧了。”
白望青直接点着了,泼天大醋浇得他全身冒酸气:“是,我思想陈旧,你思想开放,经验丰富,以前旁人一定陪你玩各种花样玩得很开心吧?”
嫉妒果然丑陋,他什么时候这么口不择言过?
江别没听懂他的话,大概是欲念熏心的时候脑子不像平时转得快,疑问了声:“什么?”
但他稍愣就明白过来,在他大腿根掐了一把,狠狠磨牙:“白望青,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
“水性杨花?”
“……”
“你觉得我跟别人谈过?还是玩过?”
“……”
“我他妈这十年就只喜欢你!只想你!”
声音跟把枪似的往他耳膜上撞,什么风度什么优雅都扔到天涯海角去了。
白望青气焰顿熄,小腿打颤,但仍旧没彻底死心,试图寻找凭据:“那你为什么……”
他的话突然断掉,江别用力掰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厚实的舌头挤进半张的嘴巴里,把话都堵了回去。
鉴于他一时的狂言妄语,他今天没能站着离开淋浴间。
当他缓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死了,明天还要上班。”
他望着一旁吃饱餍足神清气爽的男人,格外地不忿,感觉体位这东西还有得商量。
江别过来帮他揉肌肉,小声自语:“家里要买个按摩椅。”
白望青无语。
他猛打开身上的手:“饿死了,做饭吃。”
粥早就煲好温着,细腻滋润,他感觉身体被安慰到,问:“这个怎么做的?”
“你想学?”
他点头。
“下次做给你看。”
放在一边的手机屏亮起来,江别没动作,白望青瞥过去一眼,问:“怎么不接?”
“不用接。”江别伸手把手机卡了过去。
白望青喝粥的动作停了,他记得江别之所以会转学到清中是因为离家出走,是不是离家出走来着?他的记忆有点模糊,反正他从头到尾没见过江别的父母,唯一来看过江别的只有一个奇怪的叔叔,而且那时候江别对父母的态度好像有点消极。
江别跟他说过,当初突然转走是因为他的妈妈来了宣宁,他在那一年的七月因故出国读书,从大学起涉足投行,回国后做起了自己的事业,并没有像他当初说的那样走父母安排好的路。
他不知道江别现在跟父母的关系如何,不过会轻描淡写地说父母的电话不用接,看起来矛盾并没有消失。
跟父母的相处好像是这个世界的固有难题。
他见过劳睿的父母,应该是最普通的一类。劳仲尔经营一家诊所,收入可观,平常为人和善,但你要是犯错他也会教训你。张渔偏袒小儿子劳子前,对劳睿更严厉,所以劳睿表面装的服帖,背地里该怎么玩怎么玩,时常欺负他弟,对父母不满。
年纪大了之后情况稍有好转,还伴随在日常生活里,偶尔添把柴加点火,算是生活的特有调剂。称得上幸福。
还有更多种的父母,掌控欲过强、拿孩子当所有物,牢骚满腹、向孩子倾倒苦楚,训斥打骂、对孩子毫无尊重……孩子往往无法改变父母,或忍受、或争吵、或逃跑,每个人各不一样。
能让十七岁的江别一个人离家的又是什么样的问题?白望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问。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喝完粥,丢下一句“下次我洗碗”之后一溜烟遁走。
他去了书房,给笔记本连上电源,手速飞快,搜索微安医疗。
从属微安集团,执行董事是位女性,叫秋静,是公司最大股东,也是实际控制人。
词条搜索结果大多是公司近年谋求上市的新闻,其中一篇详尽地陈述了微安二十余年的发展,共经历了两次重大变动,一是创始人秋闻正大刀阔斧的改革,二是十年前爆出的财务造假。相较于冰冷的事件,时间流逝之后,同时爆出来的高管道德传闻流传更广。
微安医疗由秋静接手时披露过婚姻状况,企业联姻,强强结合,在外营造的一直是模范夫妻形象,十余年前传闻由于外人插足、两人婚姻关系破裂,且插足的人同是微安医疗高管。传闻甚嚣尘上,微安医疗方面没有作出回应。
白望青在报道中看到了一张秋静出席活动的照片,是一位很有气质的美人,跟江别有几分相像。
他对着报道发呆,江别突然走了进来,他连忙把笔记本屏幕按下去。
掩饰性的动作落在江别眼里,问他:“怎么了?”
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