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显然很擅长运用留悬念这种艺术方式说话。路嘉宁在他身边猛得呛咳起来，他把手从周越掌中笨拙地抽出来，大半天才勉强直起身子。

想想也正常，像周越这样家世的人肯定是有很多追求者的。比他优秀比他好看的omega也一定不是少数。

“那他应该爱你爱得不浅，舍得在你脸上留痕迹。”路嘉宁干涩地笑了笑，目光穿过暗色的夜晚落在周越脸上。

“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说到底我还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人，周总后悔也来得及。”

周越旋然一顿。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该用这种话开头去挑拨路嘉宁。因为废了好大力气才让对方可以大方的和他斗嘴，所以无意中忽略了本质上的东西。

路嘉宁本质上还是一个患得患失的omega。

“没有，不是。”

周越从背后把路嘉宁重新圈回来。不想还是闻见omega混杂着复杂情绪的信息素味道。

要说他从知道自己就是六年前那个不负责任的alpha之后，除了在见到路晓晓的时候会自责，剩余的就是每一次闻到路嘉宁身上青苹果和茉莉味的时候。

比如现在。

周越闭了闭眼睛，回忆自己那个半道辍学的学弟，心里说不出是惋惜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

“是个alpha。”他缓慢的说。

路嘉宁被抱着没有动作，变化的呼吸声告诉周越他还在听。

“我们都是帝都大学的，你也知道这学校是很多人的梦中情校，多少人挤破头了想要挤进来——那个学弟就是以很优秀的成绩进来读金融的。”

路嘉宁平稳的气息一滞，预感涌上来。

“你这个学弟不会是姓乔？”

“我这个学弟就是姓乔。”

二人话语同时升起，陈述句疑问句交错。路嘉宁下意识抓身下的床单。一小时前那个看起来和气、冷静、不温不火的年轻人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你家里人也生病了？我能冒昧问一问吗。”“是眼睛出问题，我也希望他赶快好起来。”“祝你先生早日恢复………”

还有最后那句他没听清楚的那句话。散在冬日的寒风里无所踪迹。

“他笑起来是有两个酒窝对吧。丹凤眼。”路嘉宁的心跳渐渐跳快起来。“比你大概矮了大半个头，身高比我高一点。”

周越的手原来是交叉着环在路嘉宁胸口，现在他松开一只手抵住了对方说话的嘴唇。

“就是他。不用往下说了，你见到他本人了。”

路嘉宁皱着眉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想到周越另一个身份是军人。

如果把脸上的疤和武力联系在一起，那么在这个不是热兵器就是冷兵器的现代社会，他实在很没办法把这位乔学弟当成是一位安全的人士。

可是他刚才在楼下看起来又确实那样宁静又平常。黑色冲锋衣给那人塑造了一个完美的年轻人形象。

“本来是一个好苗子。人也努力，就是可惜后来剑走偏锋了。”

周越神情黯然，乔寻之再次出现c国的土地上不是一个好消息。“当时他已经被国际监狱判了死刑，本着人道主义关怀应该是拍了最后的照片就会被拉上囚车去行刑现场。”

“中途出问题了？”

路嘉宁偏开头。

“嗯，他们老大带重武器来劫狱。沙土满天飞，乔寻之就在直升机上拿着高精狙瞄我。”

“我有理由怀疑他本来的目标应该是我的右眼。”

周越无奈的笑起来。

“太极端了感情就会变质。他作为alpha对我的态度是占有欲居多还是仰慕居多，我估计他自己也没搞懂。”

窗外淅淅沥沥的开始飘雨，雨线透过纱窗的缝隙吹进房间里来。

过去图书馆白炽灯敞亮无比，谢怀瑾把一无所知的周越拉到书架后面，认真严肃的告知周越自己对乔寻之的看法；如今卧室室内光线昏暗，周越又对自己的爱人说起那个长歪的学弟。

“要是真的瞎掉一只眼睛，可能也就少了如今这么多事情。”周越手放在路嘉宁肩上让他转过来，紧接着他掌心放在右眼上摆出测视力的那个姿势。

“一边眼睛是不是像海盗。a病毒发作起来也只能攻击我另一只完好的眼睛。”

面对面的二人躺在床上，这分明是一个很温馨很幸福的场景。可是路嘉宁看着周越的浅色眸子心口却无缘由地堵塞起来，雨声带来空气里冷涩的青草和泥土味。仿佛有一块莫名的大石头落在上面。

“不吉利。不要说。”路嘉宁低垂着眉，总觉得自己也应该改一改伤春悲秋的习惯。要想生活好就得心态好，不能一直担心所有事情。

“我去拿衣服洗澡，晚上我和晓晓一起睡。你早点休息吧。”

周越放开环着他的手臂。omega手一撑从床上站起来。高挺的鼻梁在室内橙光下像镀了层柔调，头顶的发丝有些乱了。

“明早就是帝都校庆。怕我眼睛再出什么问题，还得劳烦你带着小周拖油瓶了。”

路嘉宁拖鞋在地上踦拉两步，在门口伸手把卧室灯关掉。

“好，我明天带着你一定是敞亮的。”

————

“要这个止疼片。”乔寻之站在药店柜台前面，想到明天要去帝都大学的现场就冒出要撂挑子不干的想法。

今天晚上回去等着他的事情很多。

首先要先给酒店里躺着等他救命的萧静固定好救命钢板，要拆掉兔崽子身上一圈圈包裹的纱布重新上药。还要把行李箱里尘封的伪造证件拿出来再做一遍核对工作。

回想乔寻之大二从学校里退学的当天下午，首先抛弃的就是那些大部头金融学书籍。往后没几天又从部队里叛逃去东南亚呆了四个月，最后在走国境线坐邮轮偷渡去南美洲的时候，包里除了几章周越的照片就只剩下来帝都大学的学生证。

一些必要的换洗衣服和银行里兑换的当地钱币压在包的最底下。

上面学生证上是18岁尚且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乔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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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店柜台里上晚班的小姑娘穿着白大褂工作服，玻璃门被推开的刹那门上的装饰风铃就叮铃叮的全都响起来。

晚上没什么生意来店里，这下快十点钟好不容易有人来给她开张，自然忙不迭地摘下耳机就要给他推荐店里的其他促销产品。

“先生先生，”她手里拿最贵的那一板止疼片下来，在扫码机上利落的滴了一下。

“您知道冬天是什么季节吗？”

乔寻之看他一眼。掌柜的女生齐刘海大眼睛，两个脸颊上有些不明显的雀斑。

他觉得对方大概也是晚上等生意等得焦心，所以就好脾气的回了一句。

“冬天是什么季节？”

小姑娘立刻兴冲冲的指指桌面上除了润喉糖口罩之外的唯一商品。又蓝又绿的花哨包装跟着她手指的方向映入男人眼中。

“冬天是春天前的最后一个季节！是等待万物复苏的季节！今天晚上您是第一个客人！所以我们稿促销活动！l号商品买一送一！致力于给您的伴侣带去完美的生活体验！”

乔寻之拿着止疼片的手诡异地抖了两下。

l号？伴侣？

体验？！！！

“我以为我走进的应该是一家正规药店。”他心情古怪的挑起眉头，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来，目光直盯着柜台后面为了生意而口不择言的小姑娘。

“是呀是呀，是l号不适合您嘛？您看我们这里还有xl号，也是买一送一。”

“现在养孩子确实蛮累的帅哥。您这么优秀肯定也不想让自己的伴侣受苦吧。既然您都已经买了45块一板的天价止疼片了，为何不带上生命的保护套一起给本店一个开门红呢？”

12月平静的一天。

□□上大名鼎鼎的乔寻之，莫须有的被药店小姑娘强行促销了两盒xl号尺寸的生命保护套。最终没能来得及赶到最近的建材市场去。

他在路上发呆时间太久。想起来要打车去买钢板的时候，手机上一搜附近的建材市场都已经打烊了。

乔寻之哭笑不得的拿着那个装着止疼药、碘伏和避孕套的白色塑料袋，找了个路灯靠着蹲下来点烟。

他出门的时候没带伞，从药店出来走了没一会儿路居然就开始飘雨。

火机本就不多的气被雨点子一浇就顺利宣布退休。他嘴里干叼着烟，心头烦躁的时候手机铃又见鬼的响起来。

不能再蹲在路灯底下了，乔寻之看着地面被大颗大颗的雨点打湿。虽说身上冲锋衣有一定防雨功能，但他也不想自己雨天被雷劈。

乔寻之接通电话后大踏步的走到最近的房屋檐角下避雨，那头傅又驰的声音没好气地传过来。

“乔寻之。明天帝都校庆。该怎么进去应该不用我再提醒你了。”

傅又驰刚刚被宋思衡的司机送回原来乔寻之他们住的那个温泉酒店。大晚上的他后面跟着快二十个黑衣保镖，一伙人大摇大摆走正门进酒店，领头人周身满溢的痞子气质吓得柜台人员当即低下了头。

“我晚上和远航的人吃过饭。客套话该讲的都讲了。宋思衡答应明天只要参会的人员出现反应就可以针对反应人挑出针剂给我们。我奉劝你把你没事爱搞的那一套文邹邹的做派收起来。”傅又驰在酒店一楼大厅的真皮沙发上舒展四肢坐下来。

到地方之后跟着他的十几个黑衣人就都因为碍事被打发走。整个一楼大厅现在空空如也，只余下傅又驰低沉的嗓音在瓷砖上碰撞回响。

雨最终还是越下越大了。

乔寻之捏着电话。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和傅又驰这样的人说话。听筒把对面略显无理的声音原原本本传过来，他脑子里却只想着萧静还在酒店那个床上等着自己。

说不定现在仍然在发烧。

骨裂的疼痛也一定很不好受。

说真的，要不撂挑子不干了吧。

总之顾祈安看着也不像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干生意算计能算计到周越头上，现在自己在外帮他打生意都需要再找一个人看着。

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傅又驰耳朵对着屏幕半天没听到响。喝了酒的人容易暴躁。他不耐烦的对着电话那头又吼了两句。

“我说，读书人。你他吗听到老子说话没有。升官发财死爸爸。你明天别在帝都校庆乱搞给我把老板的药剂搞砸了。”

“那样死的就是你了。”

乔寻之眼见着雨幕逐渐把周遭景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风吹起来好似水波纹在打着旋到处晃动。

水滴落在脸上，他觉得自己等不到雨停了。于是索性拉下拉链把买来的东西扎进塑料袋囫囵塞进领口里。

“我最后还是提醒你傅又驰。”

雨声混杂着乔寻之冰冷的嗓音终于响在耳侧，傅又驰听到水声这才注意到外面天气原来已经变了。

“顾祈安他再怎么样器重你，现在又是如何对你讲好话的我不清楚，但我读书人脑子确实知道，有能力的人即使自请调去干没前途的走私线，领导大概也不会放人。”

步子迈进水塘里溅起水花。

傅又驰感觉自己酒醒了一大半。怒火开始占据他头脑清醒出的这一部分。乔寻之讥讽的话语并没因为嘈杂的环境音变得不清晰，忽远忽近地听起来只更明朗了一些。

“好歹话都是你应该说的。我不用和宋思衡吃这一顿饭也能做成事。”乔寻之嘴角现出一个清浅的弧度，见不到面也将自己轻佻的态度传递给傅又驰。

“你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辅助。不是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