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寻之话说完了自顾自挂掉电话。不管对面坐着的傅又驰再如何气急败坏也无法越过网线来揍他一顿。

返程的路线没人再带着他穿内部路走，为了尽快赶回去酒店他干脆一路小跑起来。

帝都天气很少这样阴晴不定，冬日里更是尤其的少雨干燥。然而一旦真下起来也就不会轻易的停下。

雨下大了水雾就全糊在脸上，眨眼间又顺着蜿蜒的面部起伏落入眼瞳中。乔寻之抹了一把脸，浑身上下被淋得一塌糊涂。

他叛逃之后多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一年？还是两年？

接近三公里的路程赶快一些可以在十五分钟内解决。

漫天的水汽里男人也没功夫管闯红灯不闯红灯的了，他拽起冲锋冲锋衣的帽子盖在头上，加速沿着事先眼熟好的导航路线往前快跑。

“啊！”

“靠……”

视野被帽子挡住一部分，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谁这么闲还顶着恶劣天气往外跑，乔寻之眼见这自己差点就要和对面撞车，赶快一闪身往旁边跳开来。

一蹦就蹦进一个五厘米深的积水坑。雨点子溅起多高飞上那人已经惨不忍睹的裤脚。

来人手里撑着一把伞，怀里还抱着一把伞。伞尖刚刚差一点就要扎到乔寻之腰上去。这一下下半身被洒了一身泥点子还觉得是自己负全责。

伞面上移，伞下露出萧文一张着急忙慌准备道歉的脸。

年轻人显然也是一路急急的跑过来的，胸口上下起伏喘着粗气。

乔寻之没好气的在原地站定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几句脏话呼之欲出，但在想到对方是出来给自己送伞之后，后面批评的话也就吞回了肚子里。

“我看外面下雨了，你走的时候没带伞。我等…我哥睡着了才出来的。”

雨声残响，萧文把手里的黑伞交给乔寻之，少年人有些没底气的和老大解释自己出来的理由。

“让你好好在酒店里也不听。”乔寻之在雨里接过伞撑开来，另一只手拉着萧文的袖子给他拍身上的泥点子，水滴将少年人身上和他如出一辙的冲锋衣也打湿。

“外面雨这么大，我打伞和没打伞也差不多，回去冲个热水澡的事情。”两把伞的伞面碰撞在一起，无形给两人之间隔开距离。

萧文抿着唇不说话。

双胞胎的确长得很像，但萧文和他哥哥不一样。萧静在没喜欢上乔寻之的时候就惯于在这位面前贫嘴，喜欢打岔子和开玩笑。萧文却是第一次见到乔寻之就被吓了一跳，男人眉宇间带给他的全是那些桀骜不驯的东西，不笑的时候和他面上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的气质一点都不像。

其实他还是有点怕乔寻之的。

“你去买止疼片了吗。”

行走间起初无话，萧文比乔寻之矮一点，步长也就小一点。没走两步就在漫天的雨水里和老大拉开来不小的距离。

“嗯，晚上来不及了买固定钢板了。一会儿回去酒店里再找一找吧。”乔寻之平淡应声，余光里瞥见萧文跟着他的速度走得略微吃力，频率正有慢慢从快步走转为小步跑的趋势。

看着看着他发现，萧文的鼻尖上有一颗痣。

乔寻之转回头，放空的望着很快出现视线范围内的欧雅酒店大楼。

“你哥哥鼻尖上也有一颗痣吗？”

萧文脚下又踩进一个水塘里，袜子也湿了。所以没听见乔寻之问他话。

“什么？”

“痣。我说。”

乔寻之把少年人拉过来，嫌弃两把伞顶在一起的时候过于碍事。

刚好对方带给他的又是一把大伞，于是就顺势让萧文把伞收了和他一起撑着走。

“没有吧。双胞胎哪里能痣都长得一样的，况且我也不关注他哪里有痣。”每日呆在一起的两个人，到了真的要回忆对方长相的时候反倒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萧文往乔寻之身边靠过去一些，他在老大身边的时候就像是被带着出门的小弟弟，但萧静和乔寻之在一起就不会给人这种错觉。

“嗯，但是我哥哥腰后面有一个胎记，那个是只有他有但是我没有的。”萧文想了一会儿突兀地又讲。

二人并肩过了斑马线，站在欧雅的屋檐下乔寻之把伞收起来。

雨从屋檐上顺着缝隙落下，又从台阶上流下去。柏油路在两侧的白炽灯照耀下倒映出银白色的碎光。一汪汪积水的洼地里每一个都照出天上的月亮。

乔寻之把塞在领子里捂得好好的塑料袋掏出来，看了一眼萧文后有点忍俊不禁。他从衣袋内侧掏出来烟盒子，趁着没有回房间污染空气的时候，再次尝试让自己那个告废的打火机运作一次。

“咔哒、”

火没点起来。

嘴里咬着烟，手把包着避孕｜套、止疼片的塑料袋重又塞回口袋里。他打消了让萧文先拿东西上去给萧静换药的想法。

“咔哒、”

这一次火点起来了。

乔寻之狠狠吸了一口烟下去，然后对着无人的那面又缓缓将烟气吐出去，他和过去一样让18岁的萧文离自己站远一些，或者先回去也可以。

“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吧。我这跟烟抽了就上去。”

萧文识趣的点点头，走的时候顺便把两把伞一起带走，把房卡拍到乔寻之手心里。

真是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到c国的土地上之后老大抽烟实在是抽的有点太勤了。

-

胎记。

乔寻之在电梯里，无论是发梢裤脚还是衣摆都在往下滴水。

出门的时候他碰见打扫阿姨，那个时候电梯还在维修，晚上回来总算是不用再爬楼梯。

电梯门上灰蒙蒙，人影在上面变换扭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乔寻之神色淡然的盯着楼层数字变换。橙色的慢慢由1变动—到2—

至于萧静的胎记，这个在组织的桃色新闻里他是有所耳闻的。

具体说起来，还是避不过的要提到那个他非常懒于打交道的傅又驰同志。

癖好诡异的傅又驰过去在总部呆的时间最多，那个时候萧静和萧文是他直属部队的小队长，三个人在总部的宿舍区分配在一栋楼里，而同一栋楼里的人是共用二楼的连排大澡堂的。

傅又驰后来之所以会试图对尚且不到年龄的萧家兄弟下手，极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萧静腰上的胎记。

那是一小块如同蝴蝶的形状。位置恰好在腰窝下面一点又在屁股上面一些。背过去洗澡的时候经由热气一蒸，原本淡红色的胎记就变成诱人的深红色。

电梯门到了三楼缓缓打开，乔寻之当然没有见过那块胎记，不过他现在想起来倒是头一回觉得自己对傅又驰产生了诡异的认同感。

如果是他，在那样一个坦诚的相对的环境下见到一个蝴蝶形状的胎记——

说不定呢。

拿着门卡再一次站在318的房门前，莫名的紧张情绪包围乔寻之。

或许是因为今天被药店小妹推荐了不应该购买的商品，刷卡时口袋里塑料包装摩擦发出呲啦呲啦的响动，乔寻之放轻步子走进去，昏黄的室内灯光下萧静仍然躺在那里，

听到开门的响动也没有醒过来。

乔寻之在床旁边站立着，萧静裹着被子紧缩在床上，看样子似乎睡的不太好，眉头紧锁在一起。

他身上都是湿淋淋的雨水，手上也都是带着凉意的水汽。

若不是这样乔寻之是真的想过去抚平少年人皱起的眉角。他本来不应该受这种自己人私欲下产生的，无谓的伤。

乔寻之决定还是先去洗澡，等洗完澡的时候再把萧静叫起来。

于是这样怀着不平的心绪进到浴室里，乔寻这会儿才把口袋里像烧火石一样的塑料袋掏出来。放在浴室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也显得这么不和谐。

花洒和浴霸通通打开，热风鼓吹的人太阳穴和眼睛的血管一齐突突跳起。

来乔寻之光脚站在浴室里。又是水。

在外时被雨淋，回来之后被雾气袅袅、蒸腾而上的热水冲淋。

闭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灵魂都被铺平了在那里被不断洗涤。乔寻之觉得自己实在荒谬，也不知道大二时口口声声说自己一定非周越不可的人是谁。

镜子很快被浴室里蔓延出来的水汽掩盖住，男人转过去，盯着那处自己隐隐约约看不清形状的躯体出神。

有哪些伤疤是他不应该有的。如果他读大学的时候不叛逃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如果他没有到这个组织里来当然就也不会遇到浑身是血的萧静被他抱着说，抱歉我给你添麻烦了。

叠加的水汽愈来愈多，镜子几乎全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乔寻之更看不清了，像他看不清自己这个人古怪的心一样。

不能这样想，他原先给顾祈安打工就是因为条件开的优厚，顾祈安是一个极精明的商人，无论是商业头脑还是手段决策，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说明他不是善茬。

那么既然他能答应给乔寻之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和优厚的报酬。

从原则上讲他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问题就出在乔寻之无论是在医院门口看见周越的那一面。还是今天晚上被他的爱人亲自在小区里陪着走一遭的经历。

他居然一点欲望都提不起来。

乔寻之这么多年来，从学校出去。在部队里磨练，叛逃去南美洲给国际通缉犯打工。无数他人生中的重要节点都可以把周越当作他不明前行路上的指航标。

因为喜欢。因为仰慕。

热水被啪得关掉。乔寻之站在镜子前面，用手擦掉那上面的雾气。

他看到自己和过去没有多少变化的一张脸，笑起来仍然是两个对称的酒窝。

两秒钟后雾气又回到镜子上，乔寻之就再反复一遍他的动作，就这样凭白地审视自己直到浴室门被突兀地从外面推开——

萧静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前，浴室的挡水条很老了，没能拦住的那些就向外渗透到木地板上。

乔寻之淡然的面孔上少见的出现一丝慌乱，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才伸手把架子上的浴巾勾下来。

“你醒了。”手堪堪把浴巾角掖好，男人光裸的上半身还在向外散着热水澡没留尽的热气。

“没有，我太疼了。起来就发现你回来了。”

萧静顶着一头睡醒了起来看起来乱糟糟的头发。脖子颈侧和胸口袒露出来的大部分皮肤青紫交错。乔寻之用带着深意的目光打量他，视线下移就是年轻人被纱布缠绕的腹部。

印象里他觉得萧静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是缺少锻炼，所以觉得自己如果看到儿童身材或者是排骨身材都不意外。

但是细细打量之后乔寻之发现萧静居然是有些明显的锻炼痕迹的。

萧静居然有腹肌！

还是整整六块！

气氛陷入一些诡异的僵持。

少年人的确是过于疼痛，所以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不是被洗澡传出来的水声吵醒而是被骨头断裂传来的钝痛感磨醒的。

醒过来的萧静在枕头上头脑空白的躺了两秒，听到浴室里传来源源不断的响声才意识到乔寻之回来了。

“你身材比我好多了，我这个没什么意思。”萧静后知后觉地发现乔寻之竟然真的在盯着着自己腹肌看，于是有点脸红的用手挡了一下。

乔寻之站在那里并不说话。

只稍微转动身体挡住大理石台面上的塑料袋。

灼灼的目光还和火烧似的燎在萧静身上，并且逐渐上移，最后和对方四目相对。

过了一会儿乔寻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对着萧静露出一个很坦然的笑来，手上悄悄又把那个塑料袋抓回手里。

“马上我给你换一遍药，晚上出去的晚了只买到些治标不治本的布洛芬。你先凑合着吃吧。”

·

萧静坐在床边上，乔寻之洗完澡不习惯穿睡衣，只光套了一件浴袍在身上。

雨路上捂了一路的塑料袋终于被打开来，不该买的东西早已不知所踪，大概是被乔寻之塞到行李箱的哪个角落去了。

拆纱布的时候萧静莫名有些颤抖，乔寻之是什么心思他不知道，但自己确实心怀鬼胎。

纱布被小心的卸下去放在一边，乔寻之半跪在他身前，棉签沾了药水涂在身上很痒。第一次上药的时候他尚在昏迷中所以感觉不太明显。

现在他人也是清醒的，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