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月是野生竹荪采摘的季节。李天德和何玉从五月开始，忙活大半月，采到的竹荪不过二十来朵。六月，竹荪长得快，且天气不稳定，更不好找。

李家全家出动。太阳没出来，就去竹林找竹荪。竹林地上有一层落叶湿哒哒的，每次回来鞋袜都湿透了。

李天德除开要采摘竹荪，还要四处查看庄稼。哪块地的稻谷先熟便先收割。收稻谷是农家大事，李星和不出去摆摊。清早跟着去竹林，上午跟李秋水去野外摘草药。

农家人认识的草药不多，只零散认识几样。收割季节可以采来煮凉茶消暑。村里一代又一代，代代相传。

这天，李家人刚从竹林回来，还没来得及煮饭。就听见外面一阵阵锣鼓声响。外面是两位报喜官，腰上别着刀，一人拿锣，一人拿泥金帖子。

见李家人走出来，很是客气问道，“这里可是翠竹村李万里考生的家？”

李万里，“正是在下。”

拿泥金帖子的报喜官把其中一本递给李万里，“现在可要叫声李秀才了。”

另一位拿锣的报喜官敲了一下铜锣，大声喊道，“恭喜翠竹村李秀才喜中第二十七名。”

这是考中了。

考上秀才了。

夏国科举，会有报喜官专门送捷报。秀才是泥金帖子。举人的是淡墨榜。

翠竹村还没出过秀才。村民不懂，有人问考中什么，是不是可以当官之类的。

听见报喜官说是中秀才。恭喜声不断。也有不少人嘀咕，只是中秀才，又不是当官了虽然是这么想，但不敢把话说出来。

李万里接过帖子，谢过两位报喜官，又邀人进屋吃茶。报喜官推迟，还有另外两家要送。他们镇上今年出了五位秀才，可了不得。

院试后，李家已经备下打赏报喜官的银钱。不管中不中，都得先备上。

李天德听到铜锣声已然明白，带上荷包才出来。他从怀里掏出荷包，塞给两位报喜官，嘴里说着客套话，“辛苦两位官爷走一趟。给两位报喜官喝点茶水解解渴。”

荷包里是铜板，分量不轻，鼓囊囊的。报喜官脸上挂起笑，比之前真诚三分。送捷报都需要官差抢。家境好点的人家，能收到银钱。不好的，也能进去吃茶喝酒。今年是他俩抢中。

“李秀才，拿到泥金帖子尽快把文书过了哟。这个月夏收开始便可以免田税。您中第二十七名，九月可前往县学求学。您名次好，可免学费。”报喜官的声音很大，似要给李万里做面子。

听到免税，村民有羡慕有妒忌。夏国田地分三等。以上等良田为例，按十抽一。田税不少。不少村民隐隐明白，李家以后不能欺负了。秀才可免二十亩地税收。李万里家这是多得多少粮食。

报喜官走后，里长姗姗来迟。村里出了秀才，他脸上有光。里长恭贺一番，回家后又送礼过来。李万里只收下几个鸡蛋。

李春花也送礼过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谁知道，李万里这么出息。以后要真中举了，我家千阳岂不是要当官夫郎了。老娘真是慧眼识珠。相看三个都不行。就李万里，一来就看上。当时就觉得小伙子长得好看，又有一把子力气。谁想到，还这么会读书。

李星和一脸高兴，“第一次花钱这么开心。”

泥金帖子在李家人手里传了一遍又一遍。尽管看不懂字，但大家都爱看。

翌日，李万里过完文书。到镇上跟何大舅报喜。李家准备两天后办酒席。赶在夏收前办完。人不多，就自家亲戚、里长一家和大柱。何大舅喜得把面团直接扔下锅。可算苦尽甘来了。

李万里到香满楼找顾千阳。刚到门口，张守恭喜的话儿滔滔不绝。张守说是在镇上张贴的喜榜上看到的。

李万里惊讶，“你识字？”张守知道了，顾千阳大概也知道了。原想给人一个惊喜的。

“我整天到处跑，识得几个大字。”张守笑着说，见李万里一脸郁郁，“顾小哥儿在里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顾千阳趁着两刻钟的午饭时间出来，“怎找到镇上了？”怪不好意思的。这酸秀才。上回到今天，两人已有半月未见。不过，月底他准备休沐两三日回村夏收。

“是好事。”李万里笑着说。

顾千阳疑惑，“什么好事？”想不到，他整天上工，想到最好的事是涨工钱。

李万里从怀里掏出泥金帖子给他。顾千阳也是刚识字。他上工忙，平时看算术多些。接过来，“嗯，什么金什么的。这是金的？”

说完，打开翻看，前后看，“不是金子。这跟金子有什么关系？”

李万里笑着解释。

“真考上秀才了？”这下真是穷酸秀才了。

李万里考完试，没什么表示。不像镇上一些书生夸夸其谈。李万里一直在忙李秋水的事。顾千阳不好问他成绩，怕戳人肺管子。没想到，真考上了。

“你可太厉害了。”顾千阳欢呼。

为了听他这一句，李万里在酒楼门口等了好久。现在听到，心满意足了。

走时，张守又恭贺几声。

李万里，“得空可以来吃酒。不兴带什么礼，人来就好。热闹热闹。不得空不来也没事。”

苏必先也考上了。人直接留在县城，等九月入学。马坤却落了榜。

李万里在镇上买上几样礼品，带去书院告别夫子。接着回寝室收拾行李，以后不回青山书院了。

马坤在一旁唉声叹气，“寝室只剩我一人了。当初是我爹逼我住寝室的。几年相处下来，还真舍不得你俩。你的酒席我一定来。”

想到要搬回家住，马坤有些头大。这些日子，他父亲已不止一次唉声叹气。寝室三人，怎就自个儿子不中？原先让他住宿是为了更好的学习。现在，马父让马坤回家住，他要盯着人读书。

马坤接着说，“最近怎么没看到卖书签的小哥儿？不知大儒家是否有人下场？”

今年八月是三年一次的乡试。李万里没打算参加，他等下一个三年。

李万里，“有的。”参加的是童生试，不是乡试。

马坤瞪大眼睛，“你怎知？可是攀上大儒了？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快跟我说说。”两人水平差不多，怎半年来李万里突飞猛进。原来是名师出高徒。

马坤怎么问，李万里都不说。只留下一句，酒席时自见分晓。

办酒当日，何大舅歇业一天。两个舅舅全家都来了。女人在厨房忙着，男人杀鸡扫地摆桌。

二十来人，摆三桌酒。李家没请厨子，凡事亲力亲为。

何大舅把李万里赶去门口，“你岳家还没来，快去门口候着。这方面，你可得听舅舅的。舅舅都是你舅母磨炼出来的”

大舅母经过，轻啐一声，“别听你舅瞎说。你现在可是秀才，哪能做这些端菜洗菜的活。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到门口迎下客人即可。”

李万里接下舅舅舅母好意，“只是中了秀才，又不是中举。今儿来的都是自家人。倒没什么迎接不迎接的。”

话虽这么说，李万里还是麻溜溜走到门口。想到李春花要来，他赶紧整理衣服。顾千阳休沐一天也会过来。李万里庆幸，好在今日束发了。现在风大，没让风吹散头发。

李春花人还没到，声音先从外面传来，“上我未来女婿家吃酒去。没什么大事，就考了个秀才。”

李万里赶紧走出去迎接。看来，他要多加努力，丈母娘对他还不是很满意。

看到李万里，李春花笑着说，“怎还出门来接。真是客气。你跟千阳说说话。我们先进去。本该早点来，想要来见你，我家千阳梳妆打扮久了些。”

顾千阳，囧。今早李春花自己换两三次衣服。怎么没说自己，说他做什么。

李春花给顾千阳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挎着篮子拉着顾千帆，和顾老五齐齐走进院子。

李万里小声说，“我若是止步于秀才，你娘会不会对我不满意？”

“我娘是在炫耀呢。说反话，你听不明白？她对你满意着。”

“真的？”李万里疑惑，“那你呢？”

“我什么？”

“可满意？”

李万里今天用一条白色发带束发。穿着一身青色书生服，剑眉星目，甚是好看。

顾千阳不想回他，这话哪说得出口。但昨天，李春花跟他说的话在耳边响起。越是好看的男人，越要抓紧了。可以适度夸夸他。

顾千阳认真看着他，语气真诚，“满意。你好看。”你长得好看，我很满意。

顾千阳直球，李万里反而不好意思。整个人飘忽忽的，像喝假酒一样。

“你今天也好看。”顾千阳用一根银簪束发，簪子没有多余的图案。他整个明媚的五官都露出来。平日多见他穿褐色衣物，今日着一身白衣，甚是好看。

他是白色发带，顾千阳着白衣，情侣装。顾千阳可能不懂什么叫情侣装。但他们还是心有灵犀。李万里在心里高兴。

“万里，怎还不进屋招待招待丈母娘？”李万里久久没进屋，何大舅出来找人。丈母娘都来了，人还搁外面站着做啥。没点眼力见。还是得向舅舅学学。

何大舅一脑袋伸出院子，见着两人面对面站着，又匆忙缩回头去。“哎哟，舅舅老眼昏花，糊涂了。得去杀鸡。”他以为顾千阳上工来不了。

“可给我们翠竹村长脸了。”镇上今年一共中五个秀才，两个是镇上的。一个听说是京城回乡赶考的。还有两人是村里的。翠竹村占一个名额。

里长一家到了，李秀云没来。李万里估摸着时间，女主这时应该在县城开新酒楼。

张守提着两坛酒过来，“没什么好礼，带两坛老酒给李秀才助助兴。”

马坤坐马车过来，引得不少村人围观。村里千百年没见过马车进村。李万里把马坤和车夫一起迎进来。

乡里人家，不会瞧不起下人。李万里安排车夫一起吃席，只是与马坤不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