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高几了？”

曲时清弯眉笑了笑：“高二。”

“你有没有想去的大学？”余自深求助一般开口：“我没想好去哪。”

他声音里的无助和迷茫太明显，曲时清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个学校的名字，又补充：“如果你成绩比较高可以看看更好的。”

余自深说：“如果比较低呢。”

曲时清愣了一下，笑着道：“那就找适合自己的，选喜欢的专业就好啦，以后机会多着呢。”

反正永远会有更好的。

回家以后，余自深毅然选择了复读，最后考去了曲时清当时说的那个学校。

听完之后，曲时清努力去回想，却发现他对于余自深刻骨铭心的这段回忆几乎没有太多印象。

他帮助过的人太多了，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不止一次，他根本记不清每一个人的样貌和每一次的具体场面。

“我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喜欢你。”余自深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在看见那些记录时会以为那些是在记录别人，还误会我把你当成替代品。”

“我只喜欢过你，你之前有对象，所以我怕打扰到你一直只敢默默关注你。后来你们分手了，我觉得机会来了。”

一瞬间，曲时清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有他无意间走进书房时看见的那沓纸，有第一次见面时余自深温和冷静却又仿佛掌握一切的眼神，有相处中对方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了解自己的契合……

无数个片段浮现在眼前，最后定格的画面却是每一次曲时清抬眸看过去时，余自深专注又小心翼翼的眼神。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余自深盯着他的眼睛，神色隐隐带着和往日截然不同的阴沉偏执，眼神似醉非醉：“那次相亲是我想办法托了关系，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你面前，因为你肯定已经忘记我了。”

说话时他几乎贴着曲时清的耳垂，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一呼一吸都交缠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气氛粘稠而暧昧。

眼前是曲时清白嫩细腻的脸颊，鼻腔里满是对方身上好闻的气息，余自深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那红润的唇瓣。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曲时清措手不及，脑海中一片空白，在对方的吻即将落在自己唇上时下意识侧头躲开。

这是心理上抗拒的举动。

吻最后落在了脸上，余自深怔了一下，眼眸里闪过一丝受伤。

他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主动放开了被他禁锢在怀里的曲时清，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生气了吗？我骗了你。”

“……”曲时清摇摇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生气谈不上，可他确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在余自深对他坦白自己多年的感情时，他第一反应却是愧疚和逃离。

愧疚于自己无法回应同等的感情。

十二年太长了，他觉得自己无法承担这样偏执又疯狂的情愫。

余自深似乎从曲时清的沉默中察觉到什么，牵起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我去阳台透透风。”

出去时他还很知趣地把房门关上，给曲时清留下一个人静静的空间。

曲时清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前方，想起余自深第二次求婚的时候。

那时候他问对方，会不会害怕自己因为一点小事而情绪崩溃。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曲时清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如表现出的那样冷静理智，他只是习惯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撑不住的那一天。

而在听见对方笃定的回答时，曲时清真正明白自己在余自深眼里或许并不是具象化的人，而是象征性的代表。

只是那时候他以为是因为对方不在意，毕竟他们只是因为各方面条件适合才准备结婚。

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多年前的初遇让他在对方眼里永远都会是美好的模样。

可是余自深真的能够分清对他的念念不忘到底是喜欢还是执念吗？

漫长的岁月能够让感情变得面目全非，也能蒙蔽人的双眼。

胸膛里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酒，曲时清感觉胃里开始泛疼。

他向来很能忍痛，这点疼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相比之下他更烦心眼前的事情应该怎么办。

原来余自深暗恋了他那么多年。

可他此刻的真实想法却是解除婚约。

但那太不负责了，两家都已经说好了，婚礼也已经开始筹备了。

他本来以为两个人都是为了合适而结婚，可现在余自深告诉他，不是的。

从双方都只是得过且过瞬间变成了一方用情至深，曲时清不知道怎么偿还。

他最青涩最炽热最纯粹的感情都在和初裴锐相恋的六年里燃尽了，已经没办法再回馈同等的感情。

余自深是骗了他，但曲时清非常明白，这个谎言甚至连道德败坏也算不上，是他太懦弱太胆小，担心太多，害怕太多。

但曲时清不想在自己还没想好的时候就稀里糊涂就和余自深结婚，这对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余自深都是很不负责的行为。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曲时清把他和余自深相亲到至今经历的一切都想了一遍。

他以为的契合其实都是因为对方提前做好了功课来特意迎合，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能迁就的了他一天，一个月，一年，总不能一辈子吧。

装出来的合适终究不长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时清才终于站起身。

双腿有些发麻，他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阳台。

阳台里，余自深正眺望着远处的天空，指尖夹着一根烟，点燃了，但没有抽，烟头火光似明非灭。

看那姿势，显然对方非常熟练。

在一起那么久，曲时清从来不知道余自深竟然会抽烟。

听见动静，余自深慌乱无错地把烟头按灭。

他是会抽烟的，在过去太想曲时清的时候，他就会抽一根来缓解。

后来想着曲时清应该不喜欢烟味，就戒掉了，但身上还是习惯带一盒烟，压力大的时候就把烟点燃，看着烟头在火光中一点一点燃烧。

对上曲时清清澈柔和的目光，余自深没由来感到一阵心虚，开口时声音保持着温和：“对不起，我……”

还没等他说话，下一秒曲时清就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抬头吻了上来，动作决绝。

你所求的月光我施予你，执念与爱你是否分的清。

余自深知道曲时清可能是因为愧疚，理智上也清楚不能这样不清不楚，可他没办法拒绝曲时清。

爱了那么久的人软在自己怀里，那样主动，那样热情。

他的心都要化成一滩水，哪还忍心推开对方呢？

意识浮浮沉沉间，曲时清感觉余自深在吻自己的脸，唇瓣所到之处都湿漉漉的，对方还一边声音含糊的轻哄：“别哭……”

过了好几秒曲时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掉眼泪。

余自深一直在吻他脸上的泪，可是他流的泪太多了，曲时清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泪腺原来这样发达。

不全是因为情欲，还有别的什么，他说不清。

结束以后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曲时清躺在床上，眼尾还泛着红。

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可他的大脑却从未有过的清醒，完全无法入睡。

身旁的余自深已经睡着了，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

房间里没有开灯，曲时清在黑暗里想了很久。

天蒙蒙亮时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外面收拾行李。

这是他的家，可他不敢面对，所以只能逃离。

翻书房的时候，曲时清找到小时候写的日记。

日记里面记录了他高中时，曾经撞见过的校园霸凌。

那个被欺负的女生和曲时清不同班，平时没有任何交集。

他自己也曾成为过受害者，但他能做的有限，最后只能够悄悄去找老师，然后在女生一个人抹眼泪时递给她一瓶水。

之后他不敢再看那个女生的眼睛，转身跑了。

他做不了什么。

后来有一天，那个女生专门来班上找他，递给他一颗糖。

他剥开糖纸，糖纸上写着谢谢你。

不久后，女生跳楼，自杀未遂。

据说，在准备跳的时候她犹豫了，援救的人才能成功把她救下。

没有人知道她犹豫的时候在想什么，或许是在回忆世间值得留恋的一切。

这一闹，藏在灰尘里的霸凌才终于见光，那几个霸凌的男生都被学校开除了。

也是那时候，曲时清才知道那个女生的名字是什么。

后面许多年，曲时清都觉得后怕，也一直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多做些什么，不然那个女孩应该不会走到自杀那一步。

合上日记本，收好行李离开前曲时清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着，整个家都安安静静的。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清晨的空气带着微微的湿润。

曲时清垂下眼帘思索片刻，最后怕余自深担心还是留下了一张小纸条。

——我去亲戚家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