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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你事情我们了解了。我们会调查看看的」
「拜托您了」
卡特赖特君如此说完,踏着孤苦伶仃的步伐离开了。
之后哈德森夫人收拾好晚餐要离开的时候,夸张地朝我使了个眼色。似乎是「不管是什么总之先让福尔摩斯工作上」的意思。把失落的卡特赖特君强硬的邀请进屋,或许也是这个目的吧。真是不轻易显山露水的高手。我试着点了点头,她也满意地点头离开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在扶手椅上抱着膝盖。
「别擅自就接下委托啊」
「先别说闲话赶紧开始吧,福尔摩斯」
我坐在沙发上。「你怎么看这件事?」
「不怎么看。莫里亚蒂教授本人不也说了吗?想与世俗的交际断绝来往专注于研究——仅此而已罢了。既然都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不多管闲事就行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莫里亚蒂教授的举止显然是异常的」
「或许是吧」
「他可是毫无预兆的舍弃掉了名誉满满的教授工作,在此之上直接把自己关起来了啊。连让爱徒进屋都不愿。不惜做到这种地步的研究到底会是什么呢。而且据哈德森夫人所说,他不是还会每晚不到天明不归吗?那样的老人整晚在街上游荡究竟能做什么呢?」
「你想说他有可能会在小胡同里把美女开膛吗」[1]
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我默默抬头看向天花板。从三楼似乎传来了什么东西的声音。脑内浮现出房间荒凉的样子。莫里亚蒂教授正趴在桌子上,沉迷着可疑的研究。暖炉中簌簌燃烧的火焰照亮他的侧脸。那眼中射出的光好像带着热度,嘴角也正展露着邪恶的笑容。
「今天晚上,要跟踪教授看看吗?查查他究竟在干什么」
「真是愚蠢!」
福尔摩斯叹气。
「既然是由你接下来的,你自己一个人去干」
「啊啊,没问题。我自己一个人干」
我站起身,饱含愤怒地俯视福尔摩斯。
「真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啊,福尔摩斯!表面看起来越是无聊的事,那里面就可能隐藏着越大的犯罪——这不是你一贯的主张吗?如果是过去的你,应该早就已经飞奔出去了。现在的你所缺少的,是想要自己主动去找到有趣的事件的气概。去查清楚!不管怎样都好把事件查清楚!」
我说教的时候,福尔摩斯一句都没能回嘴。在扶手椅上把身体蜷缩得更紧,嘴唇抿成へ字,脸上作出赌气的孩子一样的表情。
「我知道了啦,华生」
最终福尔摩斯叹气。
「我陪你去。陪你去行了吧」
〇
莫里亚蒂教授是在晚上九点左右出门的。
我们稍等了一会跟在他后头。夜晚的寺町通有瓦斯灯和陈列窗亮着光。莫里亚蒂教授以黑色的斗篷,黑色的常礼帽,黑色的手套,黑色的手杖的一身漆黑的打扮,沿着柏油路向南走去。
「走了,福尔摩斯」
我唤道。福尔摩斯不情愿地跟上来。
到二条寺町时,莫里亚蒂教授向右转弯。
在这前方,二条通的道路是与寺町通比起截然不同的昏暗。墙上涂着石灰的古老建筑在狭窄的道路两侧鳞次栉比,瓦斯灯像庭园的垫脚石[2]一般零星分布着。莫里亚蒂教授黑漆漆的身姿在聚光灯一样的光束中出现,又再度在前面融进黑暗。在那循环之中漂浮着梦幻的氛围下,莫里亚蒂教授就仿佛并非此世的人。福尔摩斯与我在黑暗中藏起身影,压下脚步声持续追踪。
发现教授奇怪的行动,是眼看要走到柳马场通的时候。
四角的瓦斯灯下,站着位戴着毛线帽的卖花少女。在这种地方会买花的人应该没几个吧。实际上,少女手中卖剩的花还有不少。莫里亚蒂教授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我低声叫「福尔摩斯!」加快了脚步。教授的目光实在是太犀利,卖花的少女被这份可怕所冻僵。
莫里亚蒂教授从口袋中取出纸币。
——把卖剩的花全都给我。
似乎是这么说的。
少女有一瞬的愣怔,战兢兢地把篮子递过去。莫里亚蒂教授把篮子中的花笨拙地抱起来,说着「零钱不用找了」小幅度挥着手走了。面对离去的教授的背影,少女目瞪口呆。
我们也同样目瞪口呆。
「为什么买了花?」
然后莫里亚蒂教授一个劲儿地向南走,终于走到了四条通。
大道的两侧分布着壮观的大楼,瓦斯灯隔着雾在狭缝间透出朦胧神秘的光。洛中首屈一指的大道上,夜半三更也是热闹非凡。工作结束回家的商人、退役军人、流浪者、巡逻的警察、近卫兵[3]的军队、各式各样的小贩[4],呆呆地站着的夹板广告员[5]……。载着达官贵人向衹园[6]运去的四轮轿马车,慢腾腾的运货马车,还有无数的揽客马车川流不息。在被浓雾所包裹的喧闹之街上,莫里亚蒂教授双手抱满大把的花一心不乱地行走着。
也有可能是要向美女求婚呢[7],福尔摩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