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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匆和雷斯垂德告别,跑到木屋町通上。
大道两侧满是廉价酒场,店中热闹的灯光透出来打在石板铺就的道路上。红脸的醉汉们脚步蹒跚地走来,穿过先斗町又被巷道吸进去。我把轱辘轱辘转来的丝绸礼帽踢飞。礼帽落入高濑川,在瓦斯灯光下亮闪闪地漂流。哪里都找不到莫里亚蒂教授的身姿。
「华生君,快省省吧」
追上来的福尔摩斯说道。
「陪着那种老年痴呆患者[1]乱转有什么用啊」
我们从四条大桥的西侧而出。从壮丽的国会议事堂顺着鸭川向南,耸立着时钟塔(大本钟)。鸭川的雾愈发浓厚,四条大桥看起来恰如在云中漂浮一般。桥对面广阔的衹园的街道也沉在雾海中,只有红色的提灯朦朦胧胧漂浮着。鸭川对岸这边虽然坐落着大剧场「南座」,灯却早就都关了,那巨大的屋顶就像是中世纪的古城一般漆黑一片。大本钟敲响了。正好是午夜零点。庄严的钟声在夜之街上传递。
我把手扶在四条大桥的栏杆上,沿着川上方方面面的寻找。
「在那里!」
我探出身子指着。
莫里亚蒂教授在鸭川岸边正步履蹒跚地向北走。
我从四条大桥的桥头跑到鸭川岸边,再度开始了追踪。福尔摩斯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跟上来。虽然暂时还是灯火辉煌的两岸,一穿过三条大桥继续前进,繁华街道的明亮就远去了。
附近所包围的沉闷的雾,愈发的浓厚起来。
这雾霾由文明有害的吐息,和鸭川的雾气混合而成。在从阿富汗回国暂居在便宜旅馆里的时候,这雾可真是讨厌极了。对于以伤残军人之身从战地回来,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在便宜旅馆里腐烂的我来说,将自己所裹挟的沉闷的雾,简直像就是我那黯淡的未来本身。
「我想早点回家睡觉去啊」
福尔摩斯走在被雾所包裹的川边说着。
「就像我对雷斯垂德所说的,我正着手解决名为『低谷』的人生最大的难题。没时间在无聊的事上消磨」
「别说闲话了赶紧跟上来」
「你怎么了,华生君」
「我是希望你能取回干劲」
「怎么想都不可能只因为这个。总觉得你今天状态不太对啊」
走到荒神桥时,雾前方突然明亮起来。走近一看,原来是流浪者们的篝火。莫里亚蒂教授自篝火旁通过时,流浪者都好像被吓着般向后退了退。是看到教授的脸更害怕了吧。
走过篝火之后回头看,那火的温度仿佛能辐射内心。仿佛人世间最后的据点。这也难怪,这前方的河川敷越来越荒凉。月光被雾所遮盖得稀薄,除了鸭川沿岸的草地上的踏出路以外什么都看不见。简直就像通往世界尽头的单行道一般。
看到了莫里亚蒂教授落下的孤零零一朵花。
「这里也有」
我从脚边捡起花。
然后,向着前路的浓雾深处凝视过去。
莫里亚蒂教授身披黑斗篷踉踉跄跄地走着。
——为什么会这样放心不下莫里亚蒂教授呢?
黑斗篷所包裹的阴郁的脊背上,默默传达着在这世上毫无容身之处的哀伤。那背影之中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什么东西在。
长夜徘徊的疲惫,因为被寒冷的雾打湿身子消失了。
那姿态既像是十年前还没和福尔摩斯相遇的我,也如放弃从低谷中逃脱的福尔摩斯的末路一般。现在想来,那一晚,我们没有放弃对莫里亚蒂教授的追踪,或许就是这一缘故吧。
「走了,福尔摩斯!」
我低声说罢继续行动。
福尔摩斯一如既往的,抱怨着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