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干嘛?”男子跟着也下了马,他已经没有耐性。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开始动了立刻杀掉张蝉的念头。
“你们听,那边树林里是不是有声音?”张蝉忽然大声说道。
“你小子又想装神弄鬼是吧?”刀疤男真的抽出刀,目光凶狠地看向她。
张蝉反应快,她的手还被麻绳拴着,整个人已经麻溜地跑到男子的身后,“你管好你的手下行吗,我话还没说完,他又拿那把破刀出来吓唬我。”
男子烦躁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比刀疤男还难看。
“真的有声音。”张蝉躲在他身后,眼神看向草丛深处,她又说了一遍,“就在那片草丛后面,不信你们仔细听,分明就是有女人在哭!”
她刻意提高了音量,引得那十来个土匪面面相觑。
只因张蝉说的确实不假,不远处的从草里确实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女人哀嚎声。
大伙听见后才发现草丛里的那个声音一次比一次叫得凄惨,十分瘆人。
刀疤男望了一眼草丛,突然咽了口唾沫,“他奶奶的,早听说落梅山里有邪祟,没想到今儿还真的就见了鬼。”
男子不温不火地说:“继续走。”
“不能走。”张蝉鼓足了勇气,她马上挡在男子的身前,整个人挡住他的去路。
“你没听见那人在喊我们吗?”
“没听见。”
张蝉厉声说:“你们这帮外地人,想必在其他地方也是无恶不作,今日贸然进山触犯山神娘娘,小心山神娘娘大怒降道雷下来让你们不得好死!”
她故意越说越邪门,恰巧这群土匪中的几个人手上曾经多少都沾了人命,听了张蝉的话难免不觉得心虚。
那哀嚎声里依稀能听到像是在喊着什么人。
“大,大,大,大哥”刚才那个押着张蝉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说:“那边,好,好,好,好像真有人,是,是,是,是叫着‘来人’。”
“老八,胡说些什么,我可一句也没听清。”刀疤男看向男子,“大哥,这些都是这小子故意说出来吓唬我们的,咱们快走吧。”
男子没有作声,他脸色一变绕过张蝉。
张蝉见他跨步朝着草丛里走,随之也跟了上去。
她心里希望前方是活人,这样至少她还能再想个办法拖延时间等荣正派兵搜山。
但要是真的是什么鬼神作祟也没事,这土匪也不像好人,要死也得是他们先死,反正没什么比当下带着他们绕山路的情况还要糟。
男子用刀拨开杂草,张蝉刚上前没走几步就发现草根上的一些红点,看样子是被人溅上的血迹。
众人警惕地靠近草丛,原来刚才的声音是靠在岩石边的一个妇人发出的。
所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张蝉上前见那妇人脸色发白,她蹲下时眼神往那妇人的身下一瞧,妇人的双手正护着自己已经有七八个月身孕大的肚子。
妇人身后的野草似乎被什么压过一样,和周围的杂草长势不同。
她还没说话,一旁的男子已经提刀往她目光的方向走。
张蝉趁他们走远用牙咬住麻绳的绳头,她两只手使劲挣扎,细嫩的皮肤已经被麻绳磨出了血泡。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胳膊突然一紧,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
“救我,救,我。”
妇人见到张蝉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她紧紧地攥住张蝉的手。
张蝉转身看那群土匪还没回来,她的手指搭在妇人的腕上,妇人已经疼得脸色发白,双目充血,全身的衣衫湿透。
张蝉见男子已经回来立刻跑上前,“那女子就要生了,我要你帮我找......”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个人无情地推向一边。
他不耐烦地向一旁的小结巴使眼色,“找什么找,她要生了又不是老子要生了。”
小结巴赶紧上前拉开张蝉,发现她手上的麻绳已经不见了,忙道:“大,大,大,大哥,这,这,这,这小子他......”
“他什么他。”张蝉用力挣开小结巴的手。
她回头看了一眼妇人,突然瞥见小结巴腰间悬着的那把刀,此时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将心一横,趁小结巴还没来得及反应快步上前,立刻将他腰间的那刀抽了出来。
张蝉双手持刀,将那把刀横在男子胸前。
“你想做什么!”刀疤男惊道。
男子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声说:“你小子是真有种,竟然还敢拿刀威胁老子。你要是当真不怕死,想留在山上喂狼是你的事,别挡老子的道。”
“不行,你不许走!”她将刀抬高了些,怒道:“我只想让你们行个方便,并不想跟你们结仇,只是那妇人就要生了,人命关天,不能把她丢在山上!”
男子突然大怒:“想什么呢你,老子吃饱了撑着管你这档子闲事。”
他正欲离开,一下子就被那把刀拦下了脚步,这时才发现张蝉是动真格的。
“你,你要是不带走她,就别怪我手上的刀不长眼!”她将刀锋对准男子的脖颈,举着刀柄的双手已经冒出冷汗,指尖泛白发颤,只是她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你爷爷的,老子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见你这尊活菩萨。”男子抬眼看她,转头对刀疤男说:“老六,叫弟兄们把他们通通带走。”
“啊?”刀疤脸一脸茫然,“这.....”
“啊什么啊,通通带走。”男子看了一眼他们队伍里的那堆货箱,他指了指小结巴,“另外让弟兄们将车上的货卸下来挤挤,腾出一辆空车让那女人躺上去。”
张蝉看了他一眼。
空下来的拖车下铺着运送货物用的干草,张蝉坐在妇人身边,她再次给妇人把脉,转眼一瞧,看见她身上的裙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这回来不及等下山找产婆,以妇人现在脉象和身下已经破裂的羊水,要是孩子生不下来,恐怕连大人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停车,快停车!”张蝉唤着赶马的小结巴。
“这小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刀疤男不耐烦地调转马头。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人,就被张蝉拉住,“她要生了,你现在给我找个空旷点的地,我还要热水,要剪子,还要一些干净点的布。”
刀疤男惊异地说:“你还会给人接生?”
“还说那么多干嘛,快去找啊!”张蝉没做解释,她丢下这句话又赶紧跑了回去。
刀疤男见张蝉去他们的马上拿走她的那个包袱,又看了身边的男子。
男子似乎已经不急着下山,他像是准备看戏一样看着张蝉。
他嘴里应了一声,“按那小子说的,叫弟兄们去找些柴火,再支个帐,把那女人抬进去。”
那群土匪倒还真的在山脚下的小溪边支了一个简陋的帐子。
张蝉跪在已经躺下的妇人身边,她庆幸上山之前老马送了一囊袋的烈酒给她。她刚准备脱下妇人的亵裤。那妇人像是应激一样,也顾不得腹痛,忙伸手阻止。
“你要,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是女子,不信你摸我没有喉结。”张蝉一怔,反应过来妇人的顾虑,“现在生死关头,你就不要顾及这些了,攒着力气生孩子吧。”
妇人见张蝉的脖颈平滑,纤细白皙,真是个女子,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拦着张蝉。
皓月当空,月下的小溪边传来潺潺水声。
附近的空地上坐着一群人,他们背对着那个简陋的帐子坐得远远的,可是好奇心始终在那个不断传出妇人生孩子的哀嚎声的帐子里。
刀疤男道:“大哥,让那小白脸给那女人接生不太合适吧?”
男子解下腰间的酒囊饮了一口,突然轻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女人生孩子生死关头,这荒郊野岭上哪找接生婆,要还顾及这些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火光照亮的忙碌的人影,平静道:“更何况,那不是小子,那是个姑娘。”
“大哥,你,你是说那小白脸是.....”
男子没有作声,他又饮了一口酒。
大半个时辰过去,帐子里突然传出一阵婴啼。
“嗬,她还挺有一手。”
帐内,张蝉满头大汗,她将满手的血快速擦干净,麻利地脱掉自己的外袍裹住了刚出生的孩子。
“你看是个女孩。”她跪在妇人身边,俯身将孩子抱得离妇人更近了一些。
躺在干草堆上的妇人听见孩子有力的哭声,疲惫虚弱地笑了笑。
见张蝉眼眶通红,眼角还噙着泪,她不解道:“明明是我生孩子,怎么,怎么你倒是哭了?”
听见妇人的声音,张蝉一怔,眼里的泪反而落得更凶。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用袖子抹掉了泪,哽咽道:“这是我第一次给人接生,我激动嘛。”
张蝉失明期间基本上只给人把脉开方,如果没有闻昭在她身边,她甚少会接诊外科的病患。
就连蓝夫人产子那回,因为蓝夫人是顺产又由产婆接生,张蝉只负责留在荣府以备不急之需,之后她为蓝夫人配坐月子的药,连产房都没进过。
她对于接生所知道的,除了凌姑跟她讲过以及书上所写的一些文字,就是给平州府中的一只灰兔子接生过那次留下的经验。
除此之外,她从来没真正给人接生。
“谢谢你,小姑娘。”妇人轻轻地碰了碰张蝉的胳膊。
刀疤男站在溪边,见张蝉从帐内出来蹲在溪边洗脸,道:“你小子够厉害的,连给女人接生都行。”
张蝉随意在衣服上将手擦干,她拱手向对方作揖,“多谢你们相助。”
刀疤男故作嫌弃,他毫不客气道:“诶,别来你们读书人那套,你六爷我可不吃这这个。”
张蝉颔首,“别这样说,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这件事也没那么顺利。”
男子盯着张蝉,他突然上前,道:“我问你,要是今日没有遇见里头的那个女人,你是不是准备领着我和我这些弟兄在山上绕圈子?”
见已经被拆穿,张蝉有些尴尬,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男子眯起眼睛,语气凝重,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张蝉,道:“你女扮男装出现在这山里,被乌玛蛇咬了到现在还能活动自如,如今又会给路人接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土匪头子居然看出她是女子,连她傍晚带着他们一伙人绕山路的那点伎俩都识破。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