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气温渐渐回暖,漫天木棉花红艳灿烂,随心所欲开着。
此刻学校食堂拥挤烦闷,一群学生拿着银色餐盘排队打饭,沈乔正坐在餐桌,津津有味吃着炸鸡腿,“一星期就吃上这么一回,真香。”
“要不是老师拖堂,我能就给你吃一个?”白天扬撇了眼她咬得骨头肉都快没了的鸡腿,“改天你来家里我给你做。”
“我的天啊。”周放坐在白天扬旁边,一口饭顿时狠狠噎进喉咙口,他剧烈咳了两声,“扬哥你他妈有毒啊,你那手艺想毒死谁。”
“周放!”白天扬火还没发,对面的周灵灵先破口大骂起来,“你能不能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再说话啊!都他妈喷到我身上了。”
周放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赶紧抽两张纸把周灵灵餐盘面前的米粒擦掉,“抱歉抱歉。”
“灵灵。”沈乔扭头看她,“你那艺考成绩怎么样?有没有把握上八大美院?”
“那当然啊。”周灵灵神气昂扬。
“就她?”周放突然插话,毫不留情地冷哼了声,“她那爆仗脾气能静下心来画画?反正我是欣赏不来她的画作。”
“缺你欣赏啊。”周灵灵反唇相讥,“就你那芝麻大的眼能欣赏什么。”
顿时沈乔和白天扬噗嗤一声无情地笑出来,周放这哥长得确实很变扭,体育生硬汉脸,肩宽细腰,肤色偏黑健康,偏偏眼型狭长,似单眼皮,又像眯眯眼,所以他们就经常拿这事损他。
“实在不行拉个刀吧。”白天扬吊儿郎当地给出建议,紧接着沈乔补刀,“我给你挑美容医院,绝对保证价格优惠,整得安心放心。”
“我谢谢你们啊。”周放呵呵两声,一脸无语,“服气。”
那三人笑得没心没肺的,就在这时,头顶上空冷不丁冒出其他声音:“能蹭个座吗?”
沈乔下意识抿了下唇,抬头一看,又是谢游他们整整齐齐三人组,而这话是洛棋说的。
“来晚了,没抢到位置。”洛棋从容不迫地看着他们,“方不方便挤一挤?”
谢游端着餐盘站在沈乔旁边,眼睫冷淡垂了眼,她桌前是一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很不经意的一眼,又快速收回。
“坐啊。”周灵灵心直口快,“帅哥学霸坐旁边多下饭啊。”
“……”
然后他们真就没有一丝客气,几乎毫不犹豫坐下。
先前屡次三番在沈乔这受了挫败,谢游有些丧,可是过来的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站在她旁边,此刻收紧手,放下餐盘,在她身侧落坐。
气氛貌似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加入而热闹活络,反倒是,莫名更安静了。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周灵灵在他们脸上茫然扫了一圈,“二模成绩不是出来了吗,游神重回年纪第一,你俩照样稳稳前十,这都吃不下饭?”
“游游不愿意回我们一班。”高见屿欲哭无泪,“怎么劝都劝不回。”
沈乔骤然咯噔一下,低着头,余光不自然偷偷瞥了他一眼。
“懒得搬。”谢游没什么情绪说,他貌似没有拿筷吃饭的意思,静坐着像一座大山,周身清冽。
“为什么你们来得比我们晚还能抢到鸡腿?”周灵灵突然看向谢游餐盘里的鸡腿,“没天理啊。”
“当然是我们家游游帅呗。”高见屿神气十足,“食堂阿姨专门给他留的。”
“不过。”洛棋替他开了口,“我们游哥不喜欢油腻食物,你们谁想吃,他还没动过筷。”
“我我我我!”高见屿和周放异口同声,二人争先恐后伸筷子抢,最后被高见屿成功抢走。
谢游抬了眼高见屿,微微偏了下头,眉头收紧,浑身愈发冷冽。
一旁的洛棋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桌上的关系错综复杂,不过他可看得明明白白。
这两天谢游挺涣散的,没打算和沈乔他们挤一桌,还是他硬生生扯过来的,鸡腿肯定是给沈乔留的,谁他妈知道出了高见屿这么个猪队友。
并且高见屿对谢游是顶级脑残粉,坚决拥护他的谢游,而周放又站白天扬,一方面捍卫兄弟的爱情,另一方面为了对面那心直口快的女生。
“乔女神。”洛棋突然叫沈乔名字,“还剩36天就高考了,你要不要利用利用咱游哥这个资源,反正都是同桌,互相请教相互进步嘛。”
沈乔从碗里抬头,避重就轻道:“老乔女神乔女神的太羞耻了,叫我沈乔吧。”
“行。”洛棋颔首,“沈乔。”
沈乔这时看向啃鸡腿的高见屿,迟疑着要不要张口,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上次的事,抱歉。”
“我?”高见屿啃得起兴,愣半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摆摆手,“你嫌弃我身材这事啊,没事,游游已经替你道过歉了。”
沈乔心脏倏地收缩一寸,仿佛被什么紧紧勒着,她看都不看旁边的谢游一眼,起身端盘子,“我吃好了,先走了。”
“乔乔。”白天扬见状追上去,“你和谢游,你们有事情?”
周灵灵这时好像看出了些什么,她麻溜地站起身,半拉半扯周放,“我们也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哈,周放别吃了,走!”
谢游看着消失在食堂门口的沈乔,抬手用力揉了揉眉骨,声音平淡:“你们吃吧。”
“你都没吃几口啊游游。”高见屿冲他背影喊,又转过头看洛棋,“你说游游他到底怎么了?”
“大哥啊大哥。”洛棋将脸埋进手心,无奈至极,“你是不是出生的时候忘记带了什么东西出来。”
……
“谢游不会对你有意思吧?”周灵灵搂着沈乔的肩上宿舍楼梯,“你们怎么还有小故事啊。”
沈乔的狐狸眼黑漆漆垂着,眸光明显颤了下,她表情不大自然,挤出一抹笑,声音极轻:“不会有故事的。”
“啊?!”周灵灵下意识提高分贝,脑洞大开,“难得谢游真的性取向有问题?他真不喜欢女生啊?”
沈乔被这话逗笑了,“不是,你这脑子怎么想的啊。”
“是啊。”周灵灵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你看他高中三年身边就那两男的整天围着,学校大把女生前仆后继为他痴迷他都不带理的,这不就是对女生没兴趣吗。”
“而且他性子好冷淡,万年冰山都没他冷,他真的会有对象吗。”
沈乔很缓地眨了下眼,轻飘飘说了句:“他不冷淡。”
声音很轻,像一阵风轻轻掠过,周灵灵没听清,“你说什么?”
沈乔回了句没什么,推门进寝室,直接上床躺起来,闭目养神。
……
临近高考,大部分同学周末选择留校自主学习,而沈乔不一样,她除了到百门酒吧驻唱,还要去洛港胡同。
上公交车,她坐在最后一排靠着车窗,明晃晃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风轻轻吹梧桐树叶,带来扑面凉快和清爽。
沈乔沿着落港胡同走向之前的四合院,门口旁停了辆不曾见过的黑色摩托,从款式风格上看,不像是屋内主人会轻易使用的步行工具。
却也没想太多,她摁门铃。
太过于了解屋内的主人,她没再继续往下摁,静静站在那等,却没想到这次开门比往常快很多。
古木赤红大门打开的瞬间,凛冽的薄荷清香毫无预兆钻入鼻息,沈乔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抬头,少年一身松垮随性的黑T恤和运动裤,头发利落清爽,神色原本倦怠,看见她的刹那有些诧异。
极度安静。
两双眼睛就这么干看着对方。
“怎么是你?”谢游率先打破安静。
沈乔莫名有些紧张,正准备扯个借口说走错了,不料院里明晃晃传来一阵浑厚微沉的嗓音:“小乔来了,快进来啊,愣在那干嘛。”
装不下去了。
“先进来吧。”谢游别有深意地挑了下眉,侧过身子让道,对方却一动不动。
“怎么?”谢游面无表情掠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怕啊?”
沈乔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她提着肩上两根细细的书包带,冲着里面的男人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冷教授。”
对方是个约六十岁的男人,两鬓稍稍斑白,此刻穿着禅意十足的衣服,招呼她过来。
而他的身份并不简单,曾是清北赫赫有名的物理教授,待人谦卑,平易近人。
“你来的刚好,先吃饭。”冷衹毅教授十分热情地招待,他瞥了眼谢游,似乎没有要作介绍的打算,只接着道,“这小子难得露一手。”
沈乔看了眼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偷偷用余光瞥了眼旁边的少年。
没想到他的厨艺这般了得。
不过她并没有要留下,正准备拒绝,身边的谢游突然弯腰捡起桌上的车钥匙,丢下不明不白的一句:“我出去一趟。”
继而见他出了院子,骑上门口外停着的那辆黑色摩托,他车速很快,连影子都抓不到。
在那刹那,沈乔不知道怎么感受。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苦涩笑了下。
他应该,讨厌她了吧。
“快来吃饭,杵那干嘛。”冷教授又催。
实在招架不住他的热情,沈乔被生生摁上饭桌,吃了大概几分钟,门外突然响起引擎熄火的声音,好像被点燃了些什么,她赶紧看过去。
是谢游,他手里多了个透明塑料袋。
“我就知道。”冷教授满意地看着他,“你小子心里有我。”
沈乔面色茫然,随后看见谢游进了厨房,他在做炸鸡腿,一系列动作熟稔,像是做过了很多遍,不过一会儿,便有焦香的味道飘来。
新鲜出炉的炸鸡腿被摆在沈乔桌前,谢游话没说一句,给自己盛了碗白米饭后坐近冷教授。
“感情不是给我做的啊。”冷教授看破一切,不过还是忍不住心痒痒,“我吃一个不为过吧。”
“一把年纪还想往医院跑?”谢游面无表情把桌上清淡的菜端到他面前,“这些够您吃了。”
沈乔盯着炸鸡腿,知道冷教授有高血压,这些热量炸弹肯定碰不得,偏偏谢游还往桌上这么一摆,不得不说,杀人诛心。
可是……
她沉默地低下头,终于拿起一个炸鸡腿,外焦里脆的。
明明很好吃,可就是难以下咽。
吃完饭后,沈乔和谢游一同进了冷教授的书房,他从桌面拿起两张物理卷子,一人一张,“这次难度很不一般,你们俩可以切磋切磋。”
谢游偏头看她,沈乔略微神色局促,当她踏进这道门的时候,凭谢游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这一切。
“上次的竞赛卷子做的不错。”冷教授一脸骄傲地拍了拍沈乔肩膀,“看来我当初收你做关门弟子的确没错。”
“那不得是冷教授教得好。”沈乔笑了声,将卷子塞进书包,“下次再来看您,走啦。”
“行。”冷教授看向谢游,“你小子帮我安全把人送回去,听见了没。”像早有先见之明的,他又对着沈乔,“不许拒绝,就让这小子送你,不让我不放心。”
沈乔舔了下唇角,硬着头皮嗯了声,“好,听您的。”
离开前,谢游看了眼冷教授,“桌上的茶给您泡好了,记得喝。”
“你小子。”冷教授摇头笑了笑,“还挺会关心人嘛。”
……
两人走在静谧的胡同里,谢游并没有骑车,单手松松地抄着兜走在沈乔侧边,她穿着短裙,纤细冷白的长腿裸露,黑色长发扎成清爽利落的丸子头,额头光洁,眼尾微微向上挑,勾人明媚。
远处不知何处跑出一群风风火火的小孩,童言笑声传遍整条小巷。
阳光明晃晃扫过巷子里的梧桐树枝,似乎离夏天不远了。
谢游不动声色走到外侧,衣摆被呼啸而过的小孩卷起一角,他突然给出解释:“冷教授是我远房的小外爷,学习上遇到了点问题就过来请教一下。”
似乎没了得他的解释,沈乔愣了下,随即漫不经心点了下头。
出了巷道,公交车站旁边有家小卖部,她买了根绿豆冰棍,拆包装袋,含了一口,然后靠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
谢游一样,咬着同款冰棍,斜后方杵在旁边,姿势散淡随倦。
刚刚恰好,为她遮住了大半太阳。
都没有说话,仿佛隔开偌大空间,路边时不时车子鸣笛,熙熙攘攘的行人穿梭不断,前后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