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小院。
一队队人马进进出出,闹出的动静不小。
“欸对对,原先的桌椅搬走,换成那个金丝楠木的,往左点。”
“停,花瓶别放那儿,都说了放在窗沿才方便晒太阳。”
岳玄颂站在屋子旁指点江山,手指点这点那。
他手指曲起抵在下颌,“床板换成暖冰玉,牌匾换成……”
"哟,这儿怪热闹的。"
岳玄颂回过头,便见一位墨绿衣袍男子徐徐走来,狐狸眼狭长,笑得有些玩世不恭。
他往后瞧,却不见师尊身影。
这人是师尊...朋友?看起来不太像。
他心中猜测纷纷,面上却不显,但还是比较礼貌地行了个礼,“见过前辈。”
眼前人低笑一声,“池澜的小道侣你好啊。”
“啊?”岳玄颂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人,池澜是谁?哪儿有小道侣?
裴钟钦勾起一个兴味的笑。
原来还没说啊。
“在干嘛呢小朋友,屋子都快翻个底朝天了。”裴钟钦笑中带着几分促狭。
岳玄颂这下皱了皱眉,“你谁啊?说话注意着点。”狗屁的小朋友,侮辱谁呢?
嚯,小辣椒式儿的。
裴钟钦笑意更深,“那叫什么,‘小孩儿’?”
“你!”岳玄颂脾气上来了,咬了咬后槽牙,一团水凝聚在右手手心,准备扔过去。
“裴钟钦。”声线淡淡,却带着警告。
裴钟钦轻笑,“这么护短呢,逗逗都不行?”
“师尊!”岳玄颂见慕忆清来了,语中情绪转换得飞快。
“嗯。”慕忆清点点头,侧眸轻飘飘睨了裴钟钦一眼,“无聊就下山去。”
“无聊?我不无聊啊。”裴钟钦无辜地勾了勾唇。
眼见慕忆清手下阵法结动,他撇了撇嘴,“行吧行吧,我无聊,阵法收回去,我自己下山。”
话落,他往小院外走,走时还轻笑了一声。
“少主——牌匾是换成哪一个?”身后被他调来改良屋子的人朝这边喊道。
岳玄颂表情凝滞了一瞬,因为他突然记起他这位师尊喜静来着...
“就,就左边那个吧。”他匆匆回头看了一眼,都没看清,随口选了一个。
而问话的那人呆然而又不解地看了眼手中重叠的三块牌匾。
岳玄颂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师尊,我清早给你写了小纸条从门缝里塞进去了,里面写了我今天要接人进来装修屋子。”
他抬眸揣测师尊冰冷冷不变的神情,“您应该,没意见吧...?”
清早用传送阵法直接去藏书阁,根本不知道有纸条的慕忆清:“无碍,随你。”
“你应当已经辟谷。”虽是询问但确是陈述句。
岳玄颂点点头,“但...人界许多美味我未曾尝过。”
他虽未直接了当提出,但眼中暗含期许。
慕忆清果真如他所想,问道:“那午饭可有想吃的?”
“嗯?居然还能点菜吗?”他以为有固定菜谱呢。岳玄颂冥思,“我仔细想想。”
“不能。”慕忆清看他一眼。
岳玄颂:“......?”那问我意义何在。
像是被他的反应逗到,慕忆清眼中冰雪消融了些。
“到时把想吃的写在纸上让傀儡鸟送下去。”他补充,“这里是临霄剑宗后山的云鹤山,旁边几座山是剑宗长老所有,若想下山或去宗门就跟着傀儡鸟。”
“那师尊您也是宗门的长老?”岳玄颂好奇问道。
“算是。”
岳玄颂了然点点头。师尊实力深不可测,是名副其实的一方大能,但定是身居长老之位但心在桃园深山。
慕忆清并不知道自己在徒弟心中已经成了不慕荣华的隐居人士。
“哦对了。”他见师尊转身准备离去,赶忙叫住师尊,“师尊,傀儡术。”
慕忆清脚步短暂停了停,“嗯,下午来四方亭找我。”
...
来修缮房屋布局的人已经离开。
岳玄颂回了房间,看着焕然一新的豪华房间,心下满意地点点头。
像样了。
他倒在床榻上,因冷暖玉的效用,温度刚好,很是舒适。
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盘腿坐起。
既然副作用已然没了,那......
他运转功法,灵力涌动,没有阻碍。这方山巅的灵力明显要雄浑许多,沉静下心,冷蓝的火焰寰宇周围,丹田的浑圆金丹慢慢有了雏形,变成了一个小元婴,小元婴身下悬起,身边五力鼎立,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
五力相合,他徐徐睁眼,吐出一口气。
突破了,而且毫不费力,顺利得超乎想象。毕竟是因外力困住的,积蓄了如此之久,倒也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厚积薄发吧……
不过,师尊还真是一种效果不寻常的奇效药。
他凝视远方,总觉得怪怪的,这药总不能就是师尊下的吧,不然就这么巧合?但他以前从未见过这号人物,嘶,懂了,可能师尊与他爹娘有仇,就把注意打到他身上了。
他闷笑一声,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逗笑。
说父母,父母到,腰间悬着的玉佩发光飘悬,他将玉佩扯下,对面传来声音。
是母亲。
“朝朝,药的踪迹可有眉头了?”
岳玄颂正准备开口,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的药是个人,说出去便有损清誉。
他含糊其辞应付过去,而后试探开口,“娘,您与父亲可曾与人结仇?”
那边的姜潋似是有些愣,好整以暇道:“怎得突然关心起这些来了?”
岳玄颂眨了眨眼,半真半假道:“随便问问呗,怕那天被什么仇家给拐走。”
姜潋低笑,“那你先放心吧,我龙族暂且还并未与什么大能结仇,但一些蹦跶的小虫倒是有一些。”
岳玄颂点点头,想起母亲现在看不到他,又改为应了一声,“行吧,那我远在人界就放心了。”
听到这明显道貌岸然的话,轻笑一声,满是纵容地应道:“好。”
又闲聊几许,玉佩光芒暗下。
岳玄颂将其挂好。
一只熟悉的小鸟扑闪着翅膀,似乎十分不堪其重地落到了桌案。
爪下缩小的食盒碰到桌面,变成正常大小,小鸟再一扑闪,落到窗棂边。
岳玄颂深深看了傀儡鸟一眼。
这小可怜,当真是承担了不该它承担的重量。
他摸了摸它硬硬的小脑袋,怜悯地摇摇头,“可怜的小鸟,真是辛苦你了。”
他思绪变换,转念想到,等今日从师尊那儿学了傀儡术,得整一个更大的鸟,帮这只分担分担。
思及此,他兀自点头,这才揭开食盒。
几种糕点摆在其中,绿豆夹红沙,嫣粉桃花糕,白椰硬果糕。
一股清香盈盈。
岳玄颂的眼睛亮了。一周前路过一家老字号糕点铺,尝过一次后心中难忘,但小店开在另一城池,并无分店。写时没想这么多,细细想来,光是找店铺变得花一番功夫,毕竟这店铺开在山脚角落,没曾想这找得还挺快。
不过反正师尊说了想吃便能写,管他呢,吃就对了。
他眯起眼品尝,发现食盒角落还有一个小瓶。
揭开一闻,竟是酒酿。
下午还要去找师尊学术法,喝酒恐怕不行,容易误事。但——
反正现在才晌午,到时等醒了酒再去不也来得及。而且爹娘管得严,不让他尝酒,他也就三岁时偶然尝了一口,但小时不记事,当时发生了什么,酒是何味道他都忘了。
不管是人或妖,对于没尝试过的陌生东西都有一种好奇感,虽说有古话好奇心害死猫,但喝些酒有什么的。
他就品一口味儿,就一口,没什么。
这么想着,他先将心心念念的糕点吃下,而后迫不及待将玉瓶凑到唇边,白皙脖子后仰,下巴轻抬,随着喉结一滚动,醇香的酒液划过。
他咂咂嘴,意犹未尽。感受到暖过四肢六腑的灵力,舒服得眯起了眼。
竟然还是灵酒。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认为自己依旧清醒得不得了。他悠哉游哉地左右摆头,看不出来啊,他酒量居然还不错。
他把玉瓶收进衣袖,时间尚且有余,先睡会儿。
...
纤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执一黑子落下。
对面的蓝衣男子一边举棋不定,一边挠额角,“反正下不赢你,还让我来找罪受。”
裴钟钦看着这鲜明的黑白两色,破罐子破摔执子落在必死之处,“不下了不下了。”
他乜了慕忆清一眼,忽然脸上流露出揶揄之色:“我说忆清啊,你咋不让你小道侣来陪你下呢?”
手中出现一把白羽扇,实属是外出装高雅必备。他摇了摇,猝不及防被扇出的寒风冻得一激灵。
咳,拿成解暑的法器了。
他若无其事一挥袖,扇子凭空消失。
慕忆清没在意他的动作,“与你解释过,是徒弟。”
“嗐,随你咯——”裴钟钦语中毫不在意,嘴角笑意却加深。一副“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眼瞎,那道侣契约当它不存在”模样。
“我就调侃一下。”
不过他忽地又笑了一下,不介意道:“虽说你之前对我使暗剑,不过没事,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另外送了你小徒弟一个小礼物。”借花献佛罢了。
“师尊——”
这云鹤峰上统共就慕忆清和他新收的道侣小徒弟,喊话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裴钟钦朝慕忆清笑得意味深长,“哎哟,我这来得不巧了,你俩继续啊,我先走一步。”
他转身消失在传送阵中。
慕忆清垂眸看向被裴钟钦气急败坏之下下的必死棋,心绪却不在这上面。
一时兴起收了个徒弟,生活的平静被打破。
但或许,从他醒来开始,从那一卦起,不平静早已存在。
“师尊,您在吗?我来学傀儡术。”
岳玄颂走进内院,认真寻找人影。他的目光定格在圆玉石桌旁的淡青背影,反应了一会儿。
“啊......师尊在这儿啊。”他慢慢踱步过去。
慕忆清抬袖,将棋盘收好。
他抬眸扫了岳玄颂一眼,"走吧。"
“嗯?”岳玄颂看着师尊往前的背影,对于为何不就在这学表示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最终停在莲花池中的亭台。
岳玄颂刚来里,这才发现亭中有一尊玄青鼎。
慕忆清站在玄青鼎前,岳玄颂站在一旁,他慢半拍地想,学傀儡术为何非要来这儿。
哦——
他恍然,师尊许是要先铸一只小鸟给他,方便练习傀儡术。
慕忆清没说话也没解释什么,指尖燃起一撮异火,将鼎下点燃,而后将一块玄铁扔进鼎内。
火焰调整得当,手法娴熟,不多时,一只小鸟有了雏形。
他以灵力为刀,将其细化得栩栩如生,再掐诀,小鸟骤然增大几倍。
他侧眸看向岳玄颂,“可学会了?”
岳玄颂正在发呆,闻言滞了片刻,“啊?”
“师尊,弟子是学傀儡术。”不是炼器术。
慕忆清视线扫过他眼尾的微红,嗯了声,“这是学习傀儡术的前提。”
“啊?......”岳玄颂心不甘情不愿地撇撇嘴,他盯着慕忆清的黑眸,“师尊——”
声音刻意放小,尾音拉长,带着浅浅的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