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台灯一闪一闪,颇有兴味打量着长发红眸的笛安,带着笑意:“我的救世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王昭在一旁颤颤巍巍,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空中的活,这时,身后传来了响动。
“失踪的是新娘,全村人都被焚烧而死,那死人会是村民中的一员或者新娘吗?还是新郎……”
朱鹿声音不大不小的和身边人讨论着,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笛安,直到活的身影出现在几人视线中,他们才闭上嘴,个个都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全程紧跟着笛安的庄北,心中泛起不妙,抬眸看向上空的活,活也若有所感的朝庄北方向转了转,但没有说什么,只道:“开始投票吧,各位。”
笛安听到这句,也反应了过来,但依旧没什么波动,甚至嘴角还微勾了起来,他斜倚在门框上,语调淡淡:“看来你们心中已有了人选。”
朱鹿嘴唇抿紧,瘦削的脸颊蒙上了一层阴影,好半晌才开口:“从前不觉得活着有多好,来到这里才明白生命可贵四字的分量,如今,我们都没有选择……”
他沉吟了一会,才纠结道:“……我投笛安,我,我们都没有选择。”
笛安脸色不变,看向朱鹿身后三人,果不其然,他们也纷纷投了笛安,他一个人独占四票,结果已定。
王昭微微张大嘴:“不是,你们为什么……”
几人懒得理王昭,只默默望着活。
王昭话说一半也将嘴闭上了,现在笛安是不是死人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出局,但如果自己不跟票,万一笛安被冤死,那下一个被争对的绝对是自己。
“别想了。”笛安微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王昭侧首,只见妖异的一张脸上满是不在乎:“准确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何尝不是一种好选择。”
王昭无言,咬牙片刻,道“我投笛安。”
笛安直起身,问活:“我有投票权吗?”
活朗声:“当然。”
笛安看向朱鹿几人,微微思考几秒,道:“我死后,下一次你们会把票投给谁?”
他们闻言,面面相觑,眼神茫然莫名,没回答笛安。
笛安笑笑:“我投笛安。”
话音刚落,一股火焰便席卷了笛安,他站在火焰之中,看着自己的皮肤一点点焦化,面色微微狰狞,却未发出一声痛呼,直至化作灰烬。
活见笛安烧得尸骨无存,缓缓鼓起掌:“可惜可惜,你还是半点没长进。”
说完这句,他又想起什么般,看向地上几人:“死人还藏匿在你们之中,再见。”
“什么!”
活消失许久后,王昭才如梦初醒,转身拎起朱鹿的衣领:“你在误导我们!他不是死人!你这是在杀人!”
朱鹿被衣领勒得呼吸困难,他脸色黑沉反驳:“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他确实最可疑,行迹诡谲又身份不明,我哪里有选择?还是说你们有更好的选择?!我在杀人?难道你就是在救人?!”
王昭语塞,手上不由一松:“我……”
朱鹿见他分神,手上暗暗蓄力,然后忽然暴起,抄起身边枯木就往王昭心口一戳,尖锐的木桩瞬间没过整个胸膛,猩红的一端从他背后露出,鲜血也潺潺流失。
“你……”王昭喉中尽是鲜血,最后的话都未说全,便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息。
其余几人被这变故一惊,转身就要跑,却双脚一软,倒在了黝黑的泥地上。
其中一个四肢疲软的女生想到了什么,撑着昏沉的头,瞪向朱鹿:“你,你做了什么!”
朱鹿起身,随意拂去满身鲜血:“求生罢了,我说了,我没有选择。”
见满身鲜血根本擦不净,他也不强求,转身看向地上几人,面容森然声音阴恻:“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直就没有选择,一直,一直……”
他声音越来越厉,几乎是刺耳的响起。
“你们以为我就想当那个死人吗?若不是身体羸弱,我怎么甘愿屈居这小小山村,若不是无力反抗,我怎么愿意任由摆布,我没法反抗!火烧到了床头我都没法翻身!呵呵呵活活烧死……你们也该体会体会这滋味!”
“久病成医啊……”
其余人终于恍然:“他给我们下了药!可,什么时候,我们明明……”
朱鹿提起腰间布袋,从中捡出几支干草似的东西,笑笑:“谁让你们跟我那么紧,村中气味陈杂,也难为你们要发现这点异常。”
说着,朱鹿掏出火柴,擦出火苗后便往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几人身上丢。
火焰划出一条尾光,却没有落在他们身上,而是被一股无名风吹飞,朱鹿猛回头,瞧清楚身后情景,瞳孔登时猛缩。
“怎,怎么可能!”
恢复如初的笛安没理他,目光落在已然冰凉王昭的尸体上,顿了顿,然后问:“杀了你,就能出魇吗?”
原本满心警惕朱鹿眸光微动,下意识反问:“你不知道规则?”
笛安懒得回答,直接动手:“杀了你我就知道了。”
见笛安袭来,朱鹿也不怵,挤着笑容就迎了上去,笛安出手虽迅猛,却从不设防,任身形诡谲的朱鹿往身上招呼,就算身上伤口越来越多,笛安却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
朱鹿与笛安过了几招后,心里便有了底,他绕至笛安身后,反手就掏出一把药粉,朝笛安面门撒去。
笛安被药粉撒中,本也不太在意,直到药效发作,四肢开始疲软,才停下动作:“药晕我也没用,我死不了,只要我不死,你就没法赢。”
“哈哈哈哈……”朱鹿笑得疯狂,他用沾满鲜血和药粉的手指着笛安道:“你居然觉得我是为了赢?”
“看来,你是不知道你这样的‘异类’在魇中作用有多大了。”
说罢,朱鹿不再废话,直接将不知谁家门口的一坛子酒倒到尚在抵死挣扎的几人身上,却在点火前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他将那个模样木讷的男人拎出来,再将火苗丢向两个女生。
这一次,火光随着惨叫冲天而起,没人救得了她们。
笛安看着这惨烈的一幕,面上终于有了些起伏,但这股情绪没有维持多久,他撑着最后一点气力,坐倒在墙根,半阖着眼问朱鹿:“你觉得,你还算是人吗?”
朱鹿嗤笑:“你这样不死不活的怪物,也配问我?”
见笛安垂着眼不再开口,他也懒得废话,拖着笛安往村口焚化垃圾的铁炉走去,那铁炉高有三米,只有顶部一个丢燃物的口子,炉壁尽是烟油灰,若掉进去,不借助外力帮助是爬不出来的。
“我看地上那堆灰不见了,想来,你只是自愈能力强了一些。”朱鹿毫不犹豫将笛安甩入焚化炉,站在洞口朝炉底的笛安冷笑:“活死人,肉白骨,那就看你有多耐烧吧。”
“为什么?”
笛安脸上沾满了黑灰,他躺在炉底,暗红的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朱鹿。
朱鹿抱起炉边的一捆木板,一边往笛安身上丢,一边道:“很简单。”
“只要你困在这里,再加上外面那个没有投票能力的人,这个魇将可以长久延续,我就可以拿到很多的活币,而活币……”
朱鹿的话戛然而止,他笑得愈发狰狞:“我会很谢谢你的。”
最后一块木板落下,朱鹿丢下一点火星,那点火光在笛安眼中渐渐放大,他觉得那火下落的速度有些太慢了,以至于近乎在他眼乎停下。
下一刻,笛安意识到,这不是错觉,那火星确实停滞在了半空中。
“我的救世主,你到底为什么要越狱呢?”
活故作慵懒的声音在耳边浮起,只见那颗台灯头出现在火星之上。
活瞧了瞧那火光,又夸张的弯腰打量狼狈的笛安,最后啧啧摇头:“你看,出来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如一个人在那躲清静。”
笛安没有回他,一动不动躺在那,融入了周遭静止的时间。
笛安不理他,活便直起身,头颅转了一个方向,不知是不是巧合,竟刚好对着一旁无形的庄北。
活笑问:“你觉得呢?”
庄北坦然与活对视,半晌才回答:【不向往自由,怎能称作人。】
“自由?”
活当真能看见庄北,他摇头晃脑:“比起性命又算什么?如果人真的将自由看得更重,又怎会屈于规则下,我的规则是会杀人,但难道只有我这里有规则吗?别开玩笑了,规则本是你们人类创造的,人类创造的规则……”
“……可是会吃人的。”活抬手,似乎想触摸庄北,却穿透了他的身躯。
见到活的异常行为,原本躺尸的笛安终于有了反应,他紧紧注视着活的一举一动,目眦欲裂的质问:“你看见了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活回头,笑笑:“你猜?”
笛安眼眶一红,声音也瞬间嘶哑了,他开始狂叫:“你看得见他!你是不是能看见他!他在这!他在这对不对!对不对!”
看见笛安这副失态的模样,活又笑出了声,他蹲下身,声音低沉:“想见他?”
这带着蛊惑的话却没能再动摇笛安,反而在他脑中敲响了警钟,笛安的嘶吼戛然而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活接着道:“既然向往自由,不愿屈服于规则,那你更该回去,要知道,只有那里,是没有任何规则的,那是我也无法控制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自由之地。”
笛安紧紧咬牙,没有再说话,他眼球瞪得充血通红,却不肯眨眼,死死盯着活刚才对话的地方,想要从空无一物中找出那个人。
“你想见他。”活加大筹码:“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回去,我可以将他也‘请’到那去,永远陪着你。”
活继续诱惑:“你知道的,那里的永远,才是真正的永远。”
笛安眼前依旧空无一物,他看不见,也找不出,他狠狠闭上眼,似乎在挣扎,却在活抬手的那瞬间,哑声呵斥:“滚。”
“我不会回去。”
活歪头,显然不理解:“为什么?”
笛安闭着眼,心中却明亮异常:“因为,自由不是别人给的。”
【自由是自己闯出来的。】庄北说完这句话,活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几秒后,活轻笑一声,消失在了原地,魇中也不再停滞,笛安眼前的火星落在了木板之上,燃起火苗。
上方的朱鹿开始狞笑:“告诉你吧,我会把所有的木材都搬来,保你身上烈火永不灭!放心去死吧!”
笛安眼神骤然狠厉,与先前的淡然截然不同,他张开口,却是满口鲜血,一字一句回敬上方:“该死的,是你。”
【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装的惊呼在庄北耳边响起,装思考几秒才反应过来:【笛安这是要……在火势变大前自杀再复活!从而摆脱药性!】
庄北不说话,碧绿的眼倒影着火红的笛安,他看他一在火光中一点点失去生息,又猛然睁开眼,看他一脚踢起燃烧的木板,用一块块焚他身躯的木板搭起通往出口的路,看他披着火光,踩着焦炭,一举跃出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