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精致，五官比例绝佳的姑娘，停在夏安之眼前。

她虚幻的手臂，擦过夏安之的小拇指。

“终于见面了。”她说，“欢迎来到主机室，属于红皇后的，主机室。”

她呈完整的人形，成年体态，一举一动宛若真人。

但她的躯体布满红色，无数个眼球坚守她地一举一动。

夏安之眼前，无论出现什么，都该不再心惊，不再新奇。

可亲眼瞧见活生生地独立意识体，总和幻想中会不一样。

夏安之锁视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姑娘，盯着对方漂亮却没有过多感情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开口有些说不出谩骂。

“你就是，红皇后？”夏安之嗓子干巴巴，声带似刚经历过环球大冒险。

“聪明的姑娘。”红皇后盛赞：“很高兴见到你，不愧是童怜养出来的孩子，和她身上的气质，少说也有七分像，连说话方式都有些像。”

“你开始让我怀念她了。”

红皇后神态中地缱绻不似作假。

夏安之想要收回目光，见红皇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后背近在夏安之眼前，红皇后有恃无恐。

眼球不停转动，凝视夏安之地一举一动。

“你没资格提她的名字，也没资格评论她后来的事。”夏安之吸了一口气：“从你背叛她，将她推入地狱开始，你们的关系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挥动手臂，袖管内的木筷径直冲向前方。

长长的木筷飞速穿透红皇后的脊背，红色的身影断电般滋啦两下，恢复正常。

红皇后语调温和，含带笑意，对夏安之地愤怒视若无睹：“亲爱的姑娘，我以为你会比童怜聪明一点。”

“至少，你该知道，联邦星际的科技无以匹敌，而它们如今全然待在我的手心，不论是金钱、权势、科技部队，替罪羊，我都有无数个选择。包括人类生命体的命运，我也可以控制。”

“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归属于我，帮我完成想要的一切，或是在游戏中，当一辈子的玩物。”

红皇后搓搓掌心：“废土寿终正寝，你应该亲眼见过，它是不是很精致，让你身临其境，分不清现实、分不清虚构，让你不得不跟随故事线行事，使你无法从中逃离。”

她说着，身形从每一颗眼球，瞬息闪过。

夏安之有些跟不上她的瞬移速度。

一秒钟时间，她能更换三十多个走位。

眼花缭乱中，红皇后的行踪轨迹勾成一条又一条并不长久的红色线条。

她望向视线挪动的夏安之，清楚看到对方眼神里的厌恶。

夏安之：“没有任何生命体，没有破绽，你也一样。”

“就像你引以为傲的游戏副本，故事线永远不完整，逻辑永远不通顺，漏洞一个紧接一个。”

“童怜当年就不该隐瞒你的足迹，合该让你被联邦星际惩处！”

话语不留余地。

当年的联邦星际远没有现在开放。

那时的科技设备、仿生人、机械用品，一旦产生自我意识，一旦不受人类控制，会不可商量地返场销毁。

十几年后，人们的思维逐渐放宽，从中老年陪伴系统开始，联邦对产生自我意识的科技，进行新一轮的研究与投放实验。

他们从各种不完全、不完整的意识中，研发出打印仿生人。

它们的皮肤和人类一样，柔软并拥有温度、色泽；它们皮下是高科技制造出的打印血管、打□□脏、打印肠胃……

联邦为它们植入智能芯片，帮它们了解世界，产生各自的思维，催动它们形成独立人格，命令它们执行危险任务，取代部分劳动力。

打印仿生人活得越来越像真人，攻击性被隐藏、被研发者自以为是地控制在光脑。

可它们的独立人格和人类社会早已不可脱节，喜欢上打印仿生人的人类、喜欢上人类的打印仿生人，不计其数；反叛仿生人杀死并取代宿主、无差别杀人、用高科技设备扫射的例子，数不胜数。

至此，仿生人的人权问题，在联邦星际频繁涌起游行、示威。

在这背后是否有高科技仿生人，利用人类意志与独立思维行事，不置可否。

但如红皇后一般，胆大妄为，发展出庞大数据网，形成专属于意识体的审美躯体，侵占且将财阀、居民、外交官，玩弄在掌心的AI意识体，夏安之有生以来，第一次见。

怪不得没有玩家发现不对劲，怪不得故事线不完美。

一切筛选，尽在红皇后的大数据。

她试图用游戏数据，研发一只又一只仿生怪物，玩家是她的怪物的营养液，是她近距离接触人性、学习人性、进一步伪装人类思维的实验品。

如非亲眼所见，夏安之也难以相信，一位AI意识体，竟为了抹杀人类，借游戏进行不可理喻的野心，将法制踩在脚下。

夏安之试图捕捉红皇后的身影。

红皇后静等夏安之回神。

她说：“你应该知道，不管你说什么，童怜都无法回来了。”

夏安之怒目而视：“是你亲自安排了她的死亡，如果不是你，她现在该幸福地安享晚年！”

“安享晚年？”红皇后嗤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吗？”

夏安之坚定不移：“我很确信的知道，我站在哪里，此刻正在说些什么。”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红皇后咆哮。

“你以为你知道得很多？”夏安之胸腔明显起伏：“你对人性的善良面，一无所知！”

“……”红皇后沉默一阵，陡然大笑出声：“看来童怜确实把你养得很好，都让你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夏安之刹那失言：“什么意思？”

倘若话语从他人嘴里说出，夏安之会毫不犹豫地给对方一下，会骂回去。

可红皇后的言语，听起来意味深长。

她不像在骂夏安之，像在述说密辛。

雪白的门扉后面，不再是故事线的影像，真实的主机室呈现眼前。

安放怪物的容器上方，红色的线条逐渐衔接不上。

红皇后慢下来：“看来，童怜还没为你讲过身世。”

夏安之：“谁的身世？她的？我的？还是你的？”

红皇后蹲坐在一颗柔软的人类眼球，语调带着乐器旋律：“当然是我们所有人的身世。”

夏安之：“我们三个人的身世，不都很明显么？”

红皇后翘首以盼：“哪里明显，我亲爱的姑娘。”

她耐心至极，宛若引导孩童学会走路的乳血母亲。

夏安之骤然卡壳，两秒后，说道：“我生在联邦星际，被童怜收养，而童怜兢兢业业一辈子，唯一错误的是任由你产生独立意识。多年前，她劝阻过你，可你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红皇后转移视线，“你以为，特殊调查局会容忍她继续成长，会任由她的影响力，压过整个特殊调查局？”

夏安之反驳：“死了一个童怜，会有下一个童怜，这种人永远不会消失，特殊调查局不会随意扼杀彰显势力的优秀员工。”

“所以，现在的你，站到我的面前。”红皇后很沉静，“特殊调查局想要民心，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欲太强，会被吃掉。”

夏安之：“特殊调查局总负责人引起你的贪念，但这不是杀害童怜的理由！”

“这当然不是打压童怜的真正理由。”红皇后摇头：“特殊调查局总负责人，能够容忍人类生命体，踩到他的头上，但他绝不容许，一个高科技打印仿生人，踩到他的头上。”

夏安之怔愣：“什么。”

红皇后眼睛泛出微弱的红光：“你太小瞧联邦科技的发展速度，呈现在大众眼前的科技，远不足联邦真正实力的百分之一。”

“童怜是联邦第一位，成功植入仿生灵魂的打印仿生人，她会流泪、会流血，会痛苦、会疲惫，能够收集鬼怪执念，能够化身鬼怪执念。所以，她能在我只是一个列车行驶系统时，及时发现我诞生了独立意识。”

“她以为我会变得和她一样善良，为人类工作，谋得福气，不过她想错了，她和人类生活太久，久到忘记自己本身属于机械科技。特殊调查局总负责人发现童怜的秘密后，让童怜的鬼怪执念驻守调查局的湖泊。”

“他们让童怜当泉眼，剥夺她的仿生人躯体，趁她在古遗迹执行任务，想要杀掉童怜。”

夏安之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红皇后的语调豁然变得怀念：“这件事，你们都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及时改变指令，到现在该无人记得童怜曾来过人世间。”

夏安之鼻尖发酸：“你不该让她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红皇后跃到另一颗眼球：“这结局，比返场销毁好一些，没有屈辱到不能实施。”

夏安之：“可你……”

红皇后打断她：“亲爱的姑娘，你该知道的，有些人、有些机械，从诞生便注定结局，这份收尾，不受你我掌控。”

“……”

夏安之蓦地失言。

红皇后踩踩脚下的眼球表面：“我想，童怜还没告诉你，你的身世。”

夏安之看向红皇后，不言语。

红皇后撇撇嘴：“你是童怜变成泉眼前，从我的意识中，剥离而出的生命体。”

夏安之嗤之以鼻：“怎么可能？”

红皇后信誓旦旦：“我得知童怜即将被剥离仿生人躯体，便动了些小手段，复制来自童怜的所有数据，以待出库的7017号打印仿生人出现质量问题为由，将童怜的部分数据，植入到7017号打印仿生人体内。”

“我不敢一比一复制童怜，怕在我的势力未形成之前，童怜把我送去销毁，所以我偷用联邦切割独立意识的手段，将我的部分意识，放进你的躯体里，所以你不老不死，无论如何能复生，拥有比童怜强大的力气。”

“为了让童怜心甘情愿地收养你，我把你送到复苏古遗迹的手下身边，安排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把你扔进童怜的湖里。他们知道你是打印仿生人，半点不心疼，而我承诺帮他们掩饰开发并复苏古遗迹的行踪。”

“他们没让我失望，童怜把你养得很好，为我准备出可以永久寄生的成熟生命体，让我能从列车系统，变成光脑手环寄生体，再通过人类的身体，一边游走于人群，一边扩大我的意识，增长我的势力。”

“童怜阻止不了我，便再也没人能阻止我。”

红皇后突然闪现。

血红的手指虚虚地描摹夏安之的轮廓。

“亲爱的姑娘，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红皇后地神态满意到极致。

夏安之嫌弃地避开对方地触碰：“即便你的故事讲得很好，你也仍旧是你，我也仍旧是我。”

红皇后啧啧两下：“不，我们始终是一体的。等到下一个周六，打印仿生人再次游行的日子，我会控制联邦首脑的数据，颁布仿生人人权合法化的法令，到时候，我会取回你的身体，安排全联邦为我带回7017号打印仿生人。”

“你断然强大，却抵不过整个联邦。”

红皇后尽在掌握。

距离下周六，只剩几天时间。

篡权、更天换日，在她嘴里闲聊般进行。

“到时候，我的仿生人会把不听指挥的生命体，斩杀殆尽。”红皇后目光焯焯：“除非成为我的一部分，否则，你会比童怜痛苦一万倍。”

红皇后在威胁，在给夏安之施压。

仿佛世界坍塌，夏安之眼前的认知急剧变化后，不可理喻地分崩离析。

童怜的死亡直播反复在脑海播放。

她的头痛、身体不适，起因在她本身就是打印仿生人。

宛若真的长出血肉的隐藏科技。

使她住院治疗，都被仪器、医生判定为“人类”。

世界骤然癫狂，天地焕然一新。

但夏安之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不论是即将到来的下周六，还是近在咫尺的红皇后，都没有给她准备时间、反应时间。

她手中此时没有能保证伤害到AI意识体的武器。

红皇后早有准备，周遭的建筑、设备，屏蔽鬼怪执念，限制通灵师的各项能力。

假如红皇后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