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净澜时隔半年再次见到无忧的时候,小人儿已经长得玉雪可爱,小小的一团在白布襁褓里像一只天上的玉兔,南宫颜宁抱着孩子前来麟趾宫,在门口看到迎接的净澜,就将孩子转交到她手上,孩子也不认生,在净澜怀里左顾右盼,咿呀叫唤。
“由朕抱走的孩子,终于由朕抱回给你了,是朕对不起你。”
“如今,无忧回来就好了。”
净澜将无忧抱回了福寿殿。福寿殿是麟趾宫的主殿,只有一宫之主才能住在这里,对净澜来说却没什么区别,还是熟悉的麟趾宫景色,无非是搬进了隔壁的房子,一个更大更豪华更沉稳的宫殿。净澜将无忧放进早就准备好的小床上,再次直起身子,面对跟随进来的南宫颜宁时,面色却是淡淡的看不出几分乐意,净澜干脆开口问道:“皇上,国务繁忙,您来麟趾宫还有何事?”
“你……你怎么刚放下孩子,就不认朕了……”南宫一脸沮丧,“朕也没法生你的气,是朕对不起你,若不是太后出了主意,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皇上,臣妾与无忧时隔半年未见,正是陌生的时候,需要时间来好好培养母子感情,麟趾宫恐怕没法招待皇上了。”
“你这是下驱客令……罢了,是朕无颜来见你,你这几天消消气,等你气消了,朕再来探望你们母子俩可好?”
“皇上请自便,恕麟趾宫不便伺候。”
南宫颜宁一步三回头,却只能见到净澜冷若冰霜的俏脸,越见越心碎。等南宫颜宁的身影不见了,净澜关上了宫门,然后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对着厚重的红色门板露出了惊恐不已的表情。
半年了……已经半年没见无忧了,净澜恐惧地想着,方才她见到无忧圆润起来的脸蛋,那对眉眼已经隐约有了魅庄那双狐眼的大致轮廓,眼角竟是微微上挑的,并不是南宫颜宁澄澈明亮的平挑凤眼。
净澜恐惧,恐惧秘密被发现后,一切都会消失,害怕她辛苦谋求来的幸福只是一场梦幻光影,这个秘密若是暴露了,她连活着都没资格了,跟她有关系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会凌迟处死,她不能拿一个皇帝的爱去赌她拥有的一切,她宁愿做一个逃避的无能懦妇,果然再次让她做选择时,她还是会选择避宠,来保留她仅剩的宁静日子。
绝对不能让皇帝见到无忧越来越像魅庄的脸,虽然只有她这个跟魅庄日夜相对的枕边人能认出来魅庄的眉眼气质,皇帝只见过几面不一定会认出来,但她还是很恐惧,不敢去赌皇帝能不能想起宫中曾经有一个倾绝天下的美貌戏子。
净澜走入福寿殿,叫来红桂吩咐道:“以后皇上来麟趾宫,不要让他进来了,对外说麟趾宫闭门谢客,麟趾宫的小主在月子里坏了身子,落下病根导致身体虚弱病残,需要遵照医嘱长期休养了。”
红桂十分吃惊,说:“小主,您这是怎么了?无忧皇子回来了,反倒跟皇上闹起脾气来了?说是要长期休养,那可有定期?”
净澜走到桌前,将青瓷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却还是觉得不够解渴,干脆抱着茶壶揭了盖子牛饮起来,一壶茶水都喝完了,才觉得心气稍歇,对上一脸担忧的红桂,沉重说道:“红桂,我已经不打算参与这深宫斗争了,这些日子你也见到了,我只是想抢回自己的孩子罢了,对寻常百姓来说再寻常不过的家事,在这皇宫中无异于一夫当关单挑千军万马,何尝不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今日,我能抢回无忧,明日呢?这宫廷生活一向是登高跌重,那淑贵妃昔日何等荣光,可是圣宠难测,淑贵妃死的时候,在旁人眼里,又何尝不是一条垂死挣扎的狼狈败犬?”
“小主,您的意思是……麟趾宫要关上门来过日子?我们不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与其汲汲营营,攀枝登高,不如静待时机,就此收手。有缘的时候,该来的总会来,无缘的时候,我们的高度也已经够高了。十几年后,无忧会出宫封王,王爷会带走母妃颐养天年,我们只需要在这深宫中再煎熬十几年就能见到这大好河山了。按照皇上子嗣稀少的情况来看,无忧作为王爷的封地肯定是极好的,我们何需跟其她妃嫔再争那三瓜两枣?有了龙子,我们跟旁人走的道路已经不一样了。”
红桂的眼睛渐渐发亮,越听越精神,净澜说得口干舌燥,想再去喝水,提起茶壶才想起已经空了,只好叹了口气,接着对红桂说道:“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辛苦红桂了。麟趾宫求稳,小心驶得万年船,就需要避宠,远离皇帝这个麻烦精,皇帝身边跟着太多乌烟瘴气的蚊蝇了,可是没有圣宠震慑,麟趾宫的日子也注定是平淡无趣,甚至是受人欺凌的,红桂若是受不了这些苦楚,我也可以提早几年放红桂出宫,为红桂好好挑一户富贵人家作正妻。”
红桂连忙摇头,激动地牵起净澜的手,神采奕奕地说:“净澜,我原本也只是个没前途的杂扫宫女,都是托了你的福,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还能见到十几年后的逍遥日子,我都以为我这辈子没机会见到外面的世界了。跟了你这三年,我也见多了各宫主子们的斗争,嫁作人妇进入内宅只怕也是大同小异,还不如十几年后跟着净澜去王府,从小带大王爷的老嬷嬷,那是何等威风,嫁给凡夫俗子还不如一起做富贵闲人呢。”
“好红桂,我若是富贵发达了,定然有你一份,不会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