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前,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即一记响亮的巴掌打破了医院的平静。
“啪。”
黎音脸色铁青,心底积攒起来的怒火彻底办法。她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震得掌心发麻。
“你这个畜牲!如果不是你,小乐怎么会寻短见!!”她咬着牙艰难的吐着字,她高高扬起手再次挥过去,一旁的陈蔚赶紧拦住了她。
“阿音!这里是医院,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着,要是闹大了对小乐和孩子都不好,你先冷静下来。”他保持着理智,低声对她道。
路之恒的脸上赫然印着通红的巴掌印,他头发凌乱,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怔怔的一句话不说。如果此时有人从背后偷袭,这将会是难得的最好的时机。
他始终无法忘记黎乐虚弱躺着地上毫无生气的样子,仿佛一张被揉皱的老纸,风一吹只剩下零散的纸片。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昨天的那通电话竟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黎音气得胸口疼,仍不忘指着路之恒骂:“我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小乐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才会遇到你这个挨千刀的王八蛋?你还有你们路家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弟弟?我告诉你,要是小乐抢救不回来,你们就是最大的凶手,你们不得好死!”
当时他们已经到了机场,或许是血缘相连,朗星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不愿意自己走。她也宠着这个小外甥,她很喜欢小朋友。过了一会儿到给母亲吃药的时间,陈蔚翻着随身带的包,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感应到他的不安与恐惧,还没等问陈蔚脸色煞白,告诉她:一整瓶的安眠药不见了。
她想说或许是收拾的时候漏掉了,可一瞬间她突然心跳一滞,眼前浮现临走前黎乐的模样。那时她没注意,现在想来他对朗星说的话哪像告别?更像是永别。
她来不及再等,二话没话立刻要回去。途中她还给路之恒打了电话,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和这个人联系。
她一路祈祷是自己想多了,然而还没等到家,路之恒发给她一个定位,就是此刻她所在的医院。
路之恒半点反应都没有,整个人像是抽走了魂一样默默挨打挨骂,他只是盯着手术室门前亮着红色的灯牌,心揪着疼。
时间缓慢又煎熬,黎音骂了多久,路之恒就在门口站了多久。
·
手术室门终于打开,医生走了出来。路之恒想去询问情况,可站的太久太久腿僵硬到难以正常走路,他往前踉跄了一步,被一旁跟着黎音一道走来的陈蔚扶了一下。
医生摘下口罩:“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他姐姐。”
“我是他丈夫!”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医生打量着同样面容焦急的两个人,最后转向黎音道:“好在送来及时,如果超过四个小时再来,就不仅仅是洗胃这么简单了。目前病人胃部的药物残留基本清理干净了,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几人松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能去看他?”路之恒急切问道。
“需要再观察两个小时,等一切数值回归正常后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了。”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路之恒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上。左手袖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一道口子,右边衣角蹭着一整片白色的灰,胸口前更是印着一大块污渍……他狼狈的倚着墙根坐着,再也没有昔日矜贵的模样。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他正准备开开心心出门去接黎乐回家时,迎面就看见刚回来不久的宁妈。那一刻,他就觉得心里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急匆匆开车,路上接到了陌生电话。他没理,可电话依旧不依不饶打来。接通后却是黎音的声音,她在那边疾声喊着“小乐要出事了!”
一瞬间,全身流淌的血似乎都停了。
撞开门的瞬间,他眼圈发红,仿佛发疯了一般冲过去,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吼着:“黎乐你不准睡!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没我的准许你怎么你敢死……!”
他急着要去打120,可不停颤抖的手根本握不住手机。手机摔在地上,滑到了沙发底下。他急着去够,却怎么也摸不到。
这一刻,无助与绝望席卷全身。
“阿乐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就这么恨我吗,你就这么想摆脱我吗?你连朗星都不要了,你不是最爱他的吗,你不是……”
你难道不是最爱我的吗?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用这种偏激的方式?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好像整个天都彻底塌了:“你不能这么狠心,你不可以不要我!阿乐我求求你看一看我,你不要留我一个人,没有你在我真的不行的……”
可他迟迟没有等来回应。
上次是孟澈心理变态要毁掉黎乐,而这次是黎乐主动选择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留不住黎乐?他们从前不是很恩爱的吗?到底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没人教过他真正去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他学的最多的就是联姻会获得很多利息。就像他和黎乐最开始的那样,路家救了岌岌可危的康信,于是黎家送了黎乐来回报恩情。
这是一笔很好的买卖,一直到那一天。
他因为错信失去了第一个和黎乐的孩子,从此一步错,步步错。
如今他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份感情里,他亏欠了黎乐太多太多,当他想弥补时,已经太迟了。
也没人愿意接受了。
他的阿乐真的要离他而去,甚至连孩子的去处都安排好了。所有的笑都是假象,所有的冷漠都是加速他做出选择的推动剂,他编织了一个巨大的网,将每个人都骗了。
他的演技瞒过了所有的人。
黎乐真的不会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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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只剩下躺在病床上的黎乐,还有一左一右陪伴的路之恒和黎音。
航班取消了,陈蔚带着黎母和三个孩子又住回了家里,路之恒知道后没说什么,朗星在黎家比在路家更安全。
黎音望着沉睡的弟弟,宽松的衣领露着胸前可怖的疤痕。她拿纸巾抹去眼泪,抬头看见路之恒目不转睛的样子,她只觉得这人假模假意又不知道在盘算利用黎乐什么,于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再一次熊熊燃起。
“三年前我把他交给你的时候是完好无损的人,现在他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路之恒你还是不是人!”她的低吼像发怒的狮子,恶狠狠瞪着对面的人。
路之恒依旧盯着昏迷的黎乐,一句话没说。
他的沉默让黎音更加愤怒:“你如果还有良心,就把离婚协议书签了,等小乐出院你们就去民政局离婚。”
“然后呢?”路之恒问道。
“我会带着小乐和朗星出国,你们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
“不可能。”他毫不犹豫道。
黎乐秀眉一蹙:“路之恒,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你还想继续用一本破证困住小乐一辈子?你真无耻啊,你有什么资格说是小乐的丈夫?你配吗?”
若放在从前,路之恒一定会恼怒,可现在他的眼里心里脑海里全部都只剩下了黎乐。他不能离婚,朗星档案上alpha父亲一栏仍是空的,他和黎乐之间只有这一段婚姻能继续维持所谓的关系,他是不可能放黎乐走的。
他张了张口:“姐……”
“谁是你姐!”黎音拔高音量怒斥道:“我可从来没承认过你,别他妈攀关系!”
“……”路之恒沉默了几秒,然后道:“不管你们信不信,但我真的很爱黎乐。他如今这样我也很难过,我也很痛心,可我保证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也绝不会让他再住院了,我会和他好好过日子,一起抚育朗星长大成人。”
他迫切地向她保证着,他一辈子的服软全部给了黎乐。
黎音冷笑:“你少放屁!小乐每次进医院都是因为谁?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
她算看透了,路家从老到小都是一群骗子,一帮趁火打劫的土匪。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们就打官司,一次不赢就两次,一年不够就两年……我有的是耐心和你耗,总之小乐和朗星我必须带走。”
路之恒紧紧皱眉,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原本躺在中间沉默的人小声的呢喃了一句。
他愣了一秒,然后心脏如擂鼓般加速跳动着,他抑制不住立刻握住黎乐的手,眼角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湿润,就连说话都在发抖。
“阿乐?阿乐你醒了!”
他想去抱他,想将他完完全全拥进自己的怀里。他想感受两颗同样跃动的心脏紧紧相贴,他想听到那一遍遍呼唤他名字的温柔,他想带黎乐回家,他会把一切都给他,只为了再听一次和从前一样真挚的“我爱你。”
他们本就是相爱的人,只不过他爱的稍微晚了一点点。可不妨事的,他们应该继续相爱下去。
黎音也十分惊喜:“终于醒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医生。”
她刚转身,就被黎乐拽住了衣角。
“姐姐别走……”他的嗓音沙哑,刚说了四个字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路之恒赶紧给他顺背,可黎乐却躲了过去。
“……”路之恒的手悬在半空,眼眸的光也渐渐黯淡了几分。
黎音把病床摇起来,给他倒了杯温水。
黎乐撑着酸疼的身体和沉重模糊的头坐起来,接过水杯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仿佛好几年没喝过水的水牛一样。
咕噜咕噜一口气全部喝完,灼热的嗓子得到滋润好受了很多,黎乐用袖子擦去唇角的水滴,打量着这间病房。
路之恒被拒绝以至于心情也低落了许多,他早就该知道黎乐会像那次一样,对他不理不睬。
病房很大很旷,他却觉得格外闷。
“我去喊医生。”他想该给黎乐一些时间,只要他再哄一哄,黎乐就会回来的。
他站起来往外走,然而当他刚绕过床尾时,他听到了让他在未来几十年间想起时仍觉得无比惊悚的话。
黎乐望着他,眨眨眼睛问着身边的黎音,语气是从没听过的轻快与恬然。
“姐姐,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
他指着面前的陌生男人,疑惑问道:“他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