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碧瑶移步上来的那刻，傅祈年沉了脸，收回那道错愕的视线，避着她来到商蔺姜身边。

他怀里的宠宠脸颊和鼻头都是红红的，睫毛被泪珠打湿后两三根并成了一根，不再根根分明，看样子来之前哭了一场，娇嫩得可怜，商蔺姜见之，问：“宠宠怎么哭了？”

“乳娘说是想阿娘了。”傅祈年把宠宠抱高了一些，好让她能看清商蔺姜。

在来之前宠宠已经被傅祈年哄得止了哭泣，这会儿看见阿娘，那十个指儿张得开开到，粉腮上两点笑涡，只知道笑而已。

“你怎么哄住她的？”商蔺姜问。

“给她敲木鱼听。”傅祈年笑回，“得得得的木鱼声清脆动听，她听得入神，渐渐的就不会伤心了。”

“喜欢听木鱼声？”商蔺姜失笑“怪不得呢，坐马车时她也乖得很，不哭也不闹，马蹄翻盏起来也是得得得的声音。”

“早知如此，就应当给她取‘得得’为乳名。”

“你这话说的，要是宠宠喜欢听狗叫声，那她的乳名就该取为‘汪汪’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时不时逗着宠宠，一时冷待了身后的商碧瑶。

那商碧瑶见自己被忽视，寻个机会，轻移莲步，走到傅祈年与商蔺姜中间，插上一句，好让大堂里的人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那姐姐为何取要取‘宠宠’为乳名？”

商碧瑶庚齿十六、七岁，出落得花玉精神，眉间稚气未脱，喉里的稚气亦未脱，她又把嗓子微微夹着，夹得恰到好处，娇滴滴的，可以伪作天然之声，满屋子只听得她的说话声。

她开口说完话，大堂里静默了，良久都无人接一言。

傅祈年闻得一缕甜香，是从商碧瑶的袖内飞出来的，那味道过于浓厚，他眉头紧皱不展，抱着宠宠往商蔺姜的身后站去。

这一阵香味商蔺姜和身边的几个姑娘也闻到了，几个姑娘把眉头皱，鼻头皱缩，心里好是厌烦这位不速之客。

“爹爹近日也在北平，我会和他好好说说……”眼前人心怀不轨，又何必养虎为患，商蔺姜余光里看了眼身后的傅祈年，没有回商碧瑶的话。

商碧瑶是铁了心要留下来，不等商蔺姜把后面的话说完，她已经泪光溶眼，可怜的哭态好似一朵饮霜的桃花：“姐姐，爹爹是铁了心要我嫁人，嫁也罢，但嫁的是那半死不死的人，我不如一死了之。姐姐，只要你让我留下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点一点热泪滴在手背上，说着两道潮湿的眼光，往后方抹去。

看着一个七八分似自己的人在面前装模作样，商蔺姜的胸口里纳了一口气，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这会儿心里倒是想看看，她死皮赖脸留下来是要做什么事儿。

思考片刻后，商蔺姜一面掏出汗巾儿来给她擦眼泪，一面和喜鹊使个眼色：“你我二人是姐妹一场，我如何能忍心不管。喜鹊，带商姑娘暂到堂房西间住下，要告诉府里的人，不能怠慢了。”

喜鹊一眼就知其意，引着还在哭哭啼啼的商碧瑶到堂房西间去。

待人一走，商蔺姜低低说了声烦恼，傅祈年若有所思道：“她是你父亲故意叫过来的罢。”

“怎么这么说？”商碧瑶脸上的情状，商蔺姜不是没看出来，但她不知她这般做是因受人指使，还是她真有那强登室的心思。

“你要我让你父亲休了你的阿娘，所以过年的时候，我让阿玉去了洮州一趟，打探他是否贪污，或许是打草惊蛇了，你父亲有所察觉，为了攀住傅家，故而再送个女儿过来。”傅祈年满脸嫌弃，“你父亲以为我爱的是你这张容颜，所以使个美人计，欲搅乱我心神。可惜再相似，也比不上商商一分一毫。”

“可是……”商蔺姜不大认同，“在过年以前，她就已经在北平了，我爹爹那人目光短浅，不可能会做这一出。”

说到这儿，商蔺姜啧了一声，两下里更是糊涂：“就算你再爱我，可我仍然在你身边啊。既然在，又怎敢保证你会舍眼看一眼那相似的容颜？话又说回来，她与我同父异母，出幼以前她只与我有一分相似，怎么短短几年间，就和我一个模子刻出似的……”

听言，傅祈年心头微跳，也觉奇怪：“不管如何，明日寻个理由，把她打发出去。”

商碧瑶是待字之龄，懂得男女的情趣，将她留在府上是件棘手的事儿。

“不好打发了。随意打发了，外边的人就能捏我的错，背地里厮说，说我小家子气，连妹妹也不管不顾，如何能做傅夫人。罢了，先走一步算一步，明日要回门，我正好问问阿娘有什么主意。”

商蔺姜腔子里长叹出气，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叹完，外边的树上飞来了几只鸟儿，嘴里叫得欢快，她现在没了睡意，索性抱过宠宠走到滴水檐下，听那些鸟儿嘤嘤然歌唱。

傅祈年宽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商蔺姜肩上，然后叫来府中管事之人：“堂房西间离正屋有些距离，这几日我与夫人难得清闲，不愿被打扰，那商姑娘的日常生活，便由你来管。”

不愿被打扰，便就是用膳时商碧瑶是在堂房西间，不需到正房来，除非有重要之事，其余事情她都只能待在堂房西间里里，管事的听出其中之意，连忙点头应下。

“你倒是不迟钝的，看得出她频频对你传情。”商蔺姜打趣一句。

“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来。”傅祈年正色回，“我还知道商商并不吃醋。”

闻言，商蔺姜先是笑容浅浅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傅祈年，而后步子一挪，靠在他的肩膀上，唇瓣一开，把柔情的话向他耳边送着：“你发过誓了，我不醋是在信任你。”

唇瓣一开一合，香而温热的口气，轻轻地喷在傅祈年的耳朵上。

“果真伶牙俐齿。”这话搅得傅祈年的心肠瞬间软了下来，什么怒气都如石沉大海一般，再发作不得。

“是你拙嘴笨舌了。”商蔺姜笑嘻嘻反驳。

反驳的结果就是被傅祈年咬了一口下唇：“近朱者赤，以后我多亲亲商商，没准能变得伶牙俐齿。”

受咬，下唇疼痛，商蔺姜气恼在心，气息急促，不甘示弱的，踮起脚把他的下颌咬：“那我就多咬咬你，才能变得如此厚颜无耻！”

傅祈年不觉得疼，越发被她调弄得神魂颠倒。

他把她拥在怀里，温温柔柔，重新在香唇上吻了一下。

……

顾芙在东城东宅邸住着没走。

回门当天，商蔺姜想起傅金玉的话，在马车上就念叨着看过阿娘，要去桃花记一趟。

傅金玉点子多，她十分好奇他会送什么玩意儿给宠宠。

但十分巧的是，桃花记的宋娘子和阿娘都在东城的宅邸里。

进门看到宋南知等面孔时，商蔺姜还愣了一下：“宋娘子怎也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