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师不看众人，而是转过身去，重新搂上了猫。“寻常的千机伞用以凌空载物和确立方位，丝毫没有防御力和攻击性，确实只能够用于修为不佳的小弟子，且极容易损坏……”
“这把出自溪谷玉溪生之手，想必刚刚各位也看见了，顺便一提，它已更名纤巧伞，世间……仅此两把。”男人轻笑：“神机殿从不做盗版买卖。”
“……当真是天分卓然。”
“可我记得他并不通晓阵法符箓啊。”
“对，他只做了可以相合的暗格，也就是还能更换。”男人话锋一转，又道：“纤巧伞可远不止如此，每把伞内还有一枚救人生死的灵丹，待伞崩坏后才会浮现，以保伞主性命。我料各位也不会细看卷轴，此伞虽然不亚灵器，但终究不是，使用起来还是要小心些。”
虽然没有详叙，却也足够了解七八。如此便开始竟价，随着不断攀升的数目，气氛竟热络了些。
“尚可。”
听到夜九婴点评，晴云转过身来，笑道：“听着不像是评伞。”
“自然。纤巧伞固然好，可不是谁都能用，对身手和技巧也有极高的要求。如若修为不卡壳，那完全可以用一把灵器。”夜九婴轻声：“我在说人。”
此人出言客观直接，晴云听得哑然失笑，倒起来些逗弄心思。
“可怜我吹风淋雨没个遮挡还得自行其立，如今跟了大人，你身居高位不知会不会于心不忍。”
夜九婴闻言盯着台中已经装好的伞盒，平静道：“给你大材小用，想要？”
“不要，不想应你那句大材小用。”
说笑间，便有另一件展品上了展台。
“尚未定名。”技师按上一个透明材质的精盒，盒内有半叠书册。他介绍道：“听闻这是一位已经飞升的仙人手记原本，但只有半册，受人所托故而售卖。”
此言一出立刻人声涌动，手记于修士而言只不过是一些记录，但飞升的仙人便不可同人而语，通常蕴含世间真理或者不世武功，皆是心血之作。若是全册，不亚于大宗门的传世秘籍。但现下已是残卷，珍贵程度已经大大折扣。
晴云略一思索便躺回软卧里，“伞还能遮风挡雨呢，残书再好也难用。”
技师也没有停口，而是轻转看台，道：“残卷难消，但这本书被上任国师安阳寒瑞亲手证过可行，印玺在此。”
夜九婴隐感头疼，一掌拍在面前的方桌上。随即咕噜噜落出个编好号的卷轴来。
“这件我想在座各位都能用得着了，来路清晰。若是有缘上半卷应该也不难找。”技师说的随意，白猫便在他怀里打了个滚。他喃喃道：“十万黄金？残卷而已。”
雅室设立精巧，除却空间的模糊，连叫价都被刻意隐过，桌旁罗列着一排格子，各自对应相应数额，直接连接着看台上的座台。真金白银皆是单位，而天然的上品灵石与黄金挂钩。
此时夜九婴扣着格子，故作平和倚在窗边，若不是太过明显，或许可以忽略他眸底闪过森森寒光。
晴云眉峰一跳，随着技师报价之后，闷声道：“你刚刚多敲了个零吧？”
“手抖。”夜九婴面不改色。
这个价格，虽不算高，但买一本残卷已经绰绰有余。因为残卷不可练，再加上不一定看得懂，再好的气运也有买到变成一团废纸的风险。
迎难而上的品质还是可嘉的。
二十万。
三十万。
五十万……
这个价格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够负担的起，兴许遇到大家族也会有些肉疼。可大家族又完全没必要死磕一本残卷手记。
技师看着看台后的转轮，一轮接一轮的报价，直到他轻轻抬手，一个一个顺着数了过去，声音高亢，语气也从惊讶转向到了疑惑。
“百万？！”
此言一出，满座沉默。
这个价格，已经不是能够竞争的地步，晴云知道夜九婴不缺钱，但他不知道这个钱是这么花的。
而当那本残卷被送来时，夜九婴正眼都不屑给一个。
感受到晴云满眼都是‘你要干什么’表情，夜九婴又坐的端正了些：“买来扔了。”
“爱之深，恨之切？”
“没有爱。”夜九婴安然道：“单纯挫骨扬灰。”
晴云眉峰一蹙，表示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剩余的拍品或丹药，或符箓，皆是难得一见的珍物，于二人却没什么大用，而夜九婴已经全然失了兴致，指尖一尾灵火来回翻描着书册，却始终点不着。
晴云在桌上寻到了茶果点心的按钮，一面欣赏着夜九婴翻书，手却往自己嘴里丟糕饼。夜九婴没有表情冷淡还好，一旦情绪波动大些，便浓烈张扬。
“仙人手记通常历经了天道考核，耗时费力不说，现在就算是残本也有天道气运，再好的灵火也点不着的。”
这句话无疑让夜九婴更为烦躁，当这股张扬压在自己头上时晴云只能别开眼。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又不挑人，只有被挑的……”
话还没说完，那半册残卷便丢入晴云怀里，冷然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那现在它挑你了。”
强买强卖，嚣张蛮横。晴云欣然把嘴闭上，含着嘴边的眼泪塞进了自己的芥子袋里。
参照桌上的名录几近到了卖场的尾声，而技师轻咳，似乎也提起了几分兴致：“名录三十二页，首先言明，此物并非本殿所有，只负责拍卖。”
“反正又不是我买的……”
晴云喃喃道，他快要把这句话听腻了，一旦是代卖便必夹这句话，只不过此次他也认真了些，卷轴所解的仅仅是说一枚炉鼎，却无其它更为详尽的解释。炉鼎，炼丹而已，他用的到，却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再好也不足为奇。
而那技师却站起身来，怀中的白猫重新变回了猛虎，满眼警惕顶着缓慢升起的台面。
“想必大家今日都是为此件拍品而来，鼎炉？或者也可以叫她——人畜。”
“什么！”
晴云一惊，赫然从椅上弹起，夜九婴轻哼一声，二人一道看向台中。只见台上出现一个硕大的水晶房，房内雾气氤氲，花草遍布簇拥着正中一道秋千，秋千晃动，甚至还有隐约传来的歌声。
炉鼎一词，就足够让人侧目。
这无关他们本身如何，仅仅是血脉便足够挑剔，主要能够在双修中于对方带了无上的助益，修为也好，延年也罢。而人畜，则是被故意洗练过用于豢养的玩物，彻头彻尾供人取用的器皿。
一旦沦为此道，更多的会被归于一种宠物，自然也可以被陈列出来当成商品。虽不过火，但为大宗门所不耻。
“可莫要说我为难一个小娘，售卖之前神机殿皆会好生供养，对于上品，更会小心。”
手法娴熟，设置齐全，可见不是第一次做这种生意，而随着那男子挥袖，薄雾随之散开，水晶棺内逐渐出现一个荡着秋千的妙龄少女。
鲜亮华丽的衣饰只是为曼妙身材锦上添花，只见少女长发银亮，低低挽成三股辫，交错斜缀着鲜花绸缎，双腿自破碎的裙摆伸出，白如新雪。她一仰头，浅色眸中便有万种风情。
“无伤，无瑕。”技师轻笑道：“但性格烈性。”
随着雾气的消弭，少女的逐渐清明，眸色呈现出一种湖蓝。她逐渐从迷惘变成了愤怒，又在水晶棺中面容变成了恐惧与无助。晴云只能看见背影，却从体态中看见少女并未受伤，暗暗松了口气。
而这口气在少女转身时噎在嘴里。
那少女跳下秋千，轻盈的裙摆随她动作来回飘摆，精巧灵动，只是一旦碰到晶木壁便被弹回去，不一会明眸中便涌出泪珠，惹人怜爱。
无人在意技师那句性格烈性，拍卖还未开始便此起彼伏出现了叫价声，晴云却在少女挣扎的眼泪中脊骨生寒。
颤抖着拍上了镂空花窗，虽然发色，年龄，皆对不上，但这人畜的样貌和神情却是和他之后养着的北明星几乎一模一样。
晴云怒骂道：“口口口口！”
夜九婴以为晴云见不得这种形式，实际上他也不曾想到有这种货物，惊讶之余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喧哗一阵盖过一阵，技师却不急着报价，而是漠然盯着棺中少女轻轻撸上身后白虎。而少女凄哭过后骤然显出凶态，竟一掌击向男子所在的方位，但太过羸弱，如此又被反弹跌回。
发上金钗晃动自成一影。
“还挺有个性，很是招人喜欢。”
“可以当个夫人小妾，儿媳也可啊，哈哈哈。”
此言一出便皆是哄堂大笑，人畜炉鼎的出现固然该被厌弃，但最为作呕的从来不是卖方而是买方。珠轮转盘打得响亮，承载价格的格子咯吱响亮，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晴云扒着窗户半晌后，转而去掐夜九婴的肩膀，神色认真，言语诚恳，就差双膝下跪。
夜九婴也被晴云吓了一跳。
晴云：“九婴，我给你看一世的病，当一世的跟班，你买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