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渔村新住进了一户人家。
他们住的是由三匹马拉着的一栋楼,外面挂着‘莲花楼医馆’五个大字。
渔民们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建筑,纷纷前去围观,见到三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此外还有一条大黄狗。
人群交头接耳的哄乱声中有人问:“三位公子姓甚名谁,可有婚配啊?”
那白发刀客飞来一记冷眼,顿时鸦雀无声,人群四散而去。
“爹爹,那些人怎么都跑了呀?”
李莲花看着怀里抬脸问他的小崽子,笑着胡诌道:“因为他们饿了,回家吃饭去了。”
小崽子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甜甜地道:“我也饿了。”
“平安想吃什么?我去做!”方多病一如既往自告奋勇。
小平安把食指放在下巴上,“我要吃拔丝地瓜、糖炒栗子、冰糖葫芦、糖心芝麻球、梨花酥、松鼠鳜鱼,”他砸吧了两下嘴,“还要一碗酸梅汤!”
“得嘞!”方多病蹦蹦哒哒跑去了厨房。
“李平安,”李莲花佯怒,轻轻捏了下平安的小脸蛋儿,“你牙疼的时候可不要抱着我哭啊。”
平安撅了撅嘴,趴在李莲花肩窝上撒娇,“都是父亲做饭太好吃了,我才没忍住说那么多的,不过,孩儿保证每样只吃两三口,爹爹不要生气了嘛。”
“小鬼头,”李莲花轻笑,“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瞥了厨房乐呵呵忙活的方多病,心叹了句,得找个机会和方多病说一下,不能再这么惯着这小子了,不然又要多长两颗蛀牙。
他看向院子里的另一人,笛飞声正坐在凳子上刨附近砍的木头。
自他从草原回来,笛飞声就开始给李平安做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竹蜻蜓、拨浪鼓、各类动物的小木雕,每日忙得不亦乐乎。
李莲花走近,“阿飞啊,你这回又要做什么?”
笛飞声嘴角含笑看他,“木马。”
怀里的崽子扭过头,亮着两只滴溜圆的眼睛拍手道:“好耶!要有木马骑喽!”
笛飞声对小平安笑了笑,站起身从衣襟内掏出个兔子木雕递向平安。
“咦?是小兔子!”平安将小木雕拿在手里看,满目钦佩,不吝夸赞道:“阿飞叔真厉害!”
笛飞声目光温柔摸着平安的小脑袋,“平安喜欢就好。”
平安咧着嘴笑,“阿飞叔做的东西我都喜欢!”
李莲花注视着笛飞声,看到了那人眼中笑意掩藏下的淡淡哀伤。
他看着李平安,故作抱怨道:“哎呀,抱这么久胳膊都酸了。”
然后顺势把人塞给了笛飞声,“阿飞,这小子就交给你了,我乏了,进去睡会儿啊。”
说罢,转身朝房门走去,剩李平安和笛飞声面面相觑。
“阿飞叔,我是不是很重啊?”
笛飞声愣了下,看了眼李莲花进门的背影,对小平安弯唇一笑,“不重。”
夜幕沉沉,四个人睡在方多病和笛飞声共制的一张大床上。
李莲花躺在中间,怀里的小崽子不知又梦到了什么好吃的,砸吧着嘴傻笑。
朦胧月光下,他看了看睡在左右两侧的方多病和笛飞声,嘴角牵起一抹清浅弧度。
他还记得半年前刚重逢时,这俩人一到晚上就站在他床边看着他,一站就是一整宿。任他怎么保证说不走,都不肯睡觉。
他总不能看这俩人整天顶着黑眼圈,憔悴得跟久病不医似的,所以提议干脆弄张大床一起睡,俩人这才终于安心睡了过去。
李莲花缓缓阖上双眼,嘴边挂着悠然浅笑,有两人真心相伴,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他此生别无他求了。
其实三年前分别后,他就没想过还有再见的一日。
当年他离开中原的路上毒发被乌木丹所救,后更名依尔哈随之到草原找巫医解毒。本是没抱太大希望,可草原上的巫医竟真的为他解了碧茶之毒。
那巫医对他说若三年之内未再次毒发,这毒才算是彻底解了,于是李莲花在草原上住了下来。
乌木丹向他示爱,表示愿意当他腹中孩子的父亲,被他严辞拒绝。他们继续做着朋友,后来他生下平安,便认了乌木丹做义父。
乌木丹每年都会带领商队去中原置换货物,回来和他讲中原发生的事。
譬如天机山庄少庄主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做,偏去四处流浪不知所踪,又譬如某个武功天下第一的大魔头突然转性信起了佛,花费万两白银为普渡寺的佛菩萨重塑金身。
那时,他心中生出一瞬想回中原的冲动,但理智最终压过冲动。若他再当着那二人的面毒发,只会让他们更痛苦罢了。
草原上的日子宁静平淡,巫医有时进山采药不在,他偶尔便会出诊,为牧民治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平安两岁半时,三年之期已满,碧茶之毒未曾发作过,他准备重返中原,抱着平安翻过小山丘采花,打算做几个香囊留作纪念。
也是那一日,他见到了两个寻找他三年的傻子。
昔日话多好动的少年变得沉稳少言,和他纠缠半生的那人满头青丝已变白发。
不过,捉弄人的老天终究对他们网开一面,留他一命和相爱之人重逢,而不是留给两个傻子一座孤坟。
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长相厮守。
天亮了。
方多病去厨房做早饭,升起袅袅炊烟,笛飞声去院中将木块刨成大小合适的木板,又将木板拼接成木马的形状。
狐狸精嗅到饭香,从温暖的小窝里摇着尾巴跑进厨房。
大床之上,一大一小沉在梦乡尚未醒来。
他们就这样在远离江湖纷争的小渔村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院子里的梨树春日开花秋日结果,树旁的小菜园一年四季都生长着应季蔬菜。
变故发生在两年后的某日清晨。
李莲花吃了口方多病做的海鲜蔬菜粥,便开始呕吐不止。
方多病腾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我去找大夫!”
“不必找大夫。”李莲花手捂胸口,为吓到呜呜哭的平安擦掉眼泪,温声哄道:“平安不哭,爹爹没事。”
他在方多病疑惑的眼神下,将手腕递给神色凝重的笛飞声,笑着道:“阿飞,替我诊下脉吧。”
笛飞声将手搭在他腕上,睫毛倏忽一颤,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你……”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状,李莲花‘噗嗤’笑出声。
他望着笛飞声的眼睛,“呆子,你要当爹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