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心里冷哼: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看看看,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跑李莲花身上了。
他往上颠了下握着李莲花腿弯的手掌,大跨着步子走到笛飞声跟前,剜了笛飞声一眼,将要与之擦肩而过时,听见笛飞声道:“药魔失踪多日,你的毒……我会另想办法。”
方多病回过头,绽出一个得意的笑,“不必了啊,你不在的这几天呢,李莲花的毒已经解了!”
笛飞声看向李莲花,似是不信他的话。
伏在少年背上的李莲花开口:“碧茶之毒已解,笛盟主,咱们就此别过吧。”
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渐远,消失在山路拐角处。
李莲花听方多病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他们的婚宴何时筹备,都要买些什么,请些什么人。关于笛飞声的事愣是一句没问。
他坐在桌边喝方多病刚沏好的茶,看方多病回到莲花楼后是一刻也不曾闲下来,一会儿铺床,一会儿扫地,一会儿又从厨房里拿了篮子要出门。
“家里没菜了,我到镇子上买些菜。”方多病手里拎着菜篮子跨门而出。
“回来。”李莲花道。
方多病从门外探出头,笑嘻嘻地问:“怎么了呀?”
李莲花放下茶杯,纤纤玉指取了茶盘上一个倒扣的空杯,而后提壶斟满茶水。他眼睛微眯望向方多病,“方少侠,请入座。”
“哈哈,什么事情搞得这么隆重?”方多病干笑了两声,边说边坐到李莲花身旁,眼神躲闪着不看近在咫尺的人。
李莲花轻轻抿了口茶,“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笛飞声十年前的事吗?今日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那个……我……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凳子摩擦地板发出呲啦一声响,方多病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莲花,举起右手三根手指表衷心,“真的!我都想明白了,不管十年前你和谁成过亲,做过什么,都是你的自由,重要的是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他蹲下身,两手将李莲花的手包裹在内,仰起头注视着李莲花的眼睛,温声道:“我之前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那些什么见面不识,只当陌路的话,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我说那些话没有过脑子的,你就当我脑子坏了,才那么气你。”
李莲花轻叹,“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那些事本就该告诉你。”他瞥了眼凳子,“坐下说。”
“哦哦哦,好。”少年松开他的手,依言坐回凳子上。
从遇到笛飞声开始,方多病就魂不守舍,这些李莲花都看在眼里,少年实在不是一个善于伪装心思的人,他也不想两人因旧事产生隔阂,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他道:“十七岁那年我和师兄下山游历,笛飞声背着一把大刀拦在路上要和我打架,那次我们打了个平手,他也因此每月都要找我约战,这一来二去我与他就成了朋友。一年后我们互表心意拜堂成亲,平日里他在金鸳盟我在四顾门,每月能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
李莲花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才继续道:“后来他练功急近遭到反噬,跑来告诉我要闭关养伤半年,至多一年便能出关寻我。”
“我是在他出关一月后,才收到他提前出关的消息。那一日漠地传来师兄死讯,我赶到时有人说看到了金鸳盟的三王,不过那三人逃得太快没能追上。四顾门和金鸳盟早在笛飞声闭关前就签订了和平盟约,双方不得随意杀人挑起江湖纷争,于是我给他写了一封信,问师兄的死是否和他有关……”
师兄之死让他乱了心神,一面告诉自己要相信笛飞声,一面又因为笛飞声和他吵架时的一句要杀单孤刀的气话怀疑笛飞声和师兄的死有关。
为他送信的是他们二人共同养的一只海东青,那只海东青名唤‘疾风’,是笛飞声送他的生辰礼。疾风平时便负责为他们二人传信,对金鸳盟和四顾门的路都熟悉得很。
疾风这一去再也没能像往常一样飞回来。
在师兄下葬的那日,四顾门前出现一只木盒,里面装着疾风的尸体和一封约战书,随之而来的还有师兄尸骸被盗的消息。
“东海大战一年后,我打探到了三王之一阎王寻命的下落,阎王寻命告诉我是师兄先向他们约战,笛飞声从未对师兄下过杀令,直到那天我才知是自己误会了他,他恨我也无可厚非。”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李莲花抬手欲提壶,身旁的人先他一步动作,为他倒好了一杯茶,他唇角微扬看了方多病一眼,用极稀松平常的语气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和笛飞声有个孩子。”
房间陷入寂静,空气仿若凝滞,少年望着他眨了眨眼,“哦,你们还一起收养了个孩子啊,男孩儿女孩儿?”
这辈子让李莲花难以启齿的事也就那么一件,十年前他一个大男人给笛飞声生下了个孩子。可既然决定告诉方多病,他就没打算隐瞒这件事,只是现在话到嘴边,却像被糖粘住牙似的说不出口。
他捏着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口茶,粘着牙的糖才化开,让他得以说出酝酿已久的话:“那孩子是我生的。”
方多病两只漆黑的大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你……你是女子?!”
“噗——”李莲花刚送进嘴里还没咽下去的水一口喷了出来,咬牙反问道:“我是男子还是女子你难道不清楚?”
方多病一拍脑门儿,“对啊,你身上我都看遍了,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可你怎么……”
“是药,有一种药能让男人生子。”李莲花别过脸,眉间略显沉重,“我和他的事你都知道了,你要走,我不拦你,也不怪你。”
“我不走!”少年的回答干脆又果决,“好不容易才让你答应和我成亲,傻子才走呢!”
李莲花心间忽地涌上一股暖流,眉头在暖意侵袭下逐渐舒展开,他定定地望着少年的眸子,明亮得不染纤尘。
他喜欢方多病,所以希望方多病能坚定不移地选择他,但又不希望方多病太过喜欢他,这样他走以后,方多病怕是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才能忘记他了。
他的毒并未解,只在他师娘的帮助下延长了几个月的寿命,但终归还是会有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希望他能撑到师兄之死真相大白。
正琢磨着南胤和师兄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腹部忽然感到一片温热,垂首便见方多病的一只手掌覆在他小腹上。
“小花,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已经有了个孩子啊?”少年抬起头注视着他,眼中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李莲花眉毛一抽,心头的苦涩瞬间消散,他拍开方多病的手,“那药对我已经失效了,方少侠想要孩子,趁早去找旁人。”
当年他服下生子药时,腰侧生出一颗红痣,这么多年过去,那痣早就没了,他也理所应当地认为药效消失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嘛,”方多病撅了撅嘴,站起身倏地将李莲花拦腰抱起,嘿嘿一笑,“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说完他两片唇就压了下去。
李莲花被放在榻上时,已然情动,却听见方多病说:“你……你先休息会儿,我去买菜!”
拿被子把他一裹,头也不回地走了。
莲花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浓情蜜意,干柴烈火,当夜方多病却打起了地铺,李莲花半卧在榻上打趣他:“哟,方小宝,你这是打算要出家呀?”
方多病倾身啄了下李莲花的唇,扬笑道:“等你伤好了,我立马收拾铺盖卷儿还俗!”
这话一经说出,李莲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就多余一问,显得他多急不可耐似的。
他往枕头上一躺,被子一盖,眼睛一闭,“熄灯,睡觉!”
次日晚二人抵达天机山庄,跟何晓慧寒暄了没多大会儿,李莲花就被方多病拉着去了卧房,方多病则是跑去厨房给他煎药了。
“什么人?!”
一声呵斥后,屋顶上传来刀剑相撞的打斗声,瓦片喀嚓摔碎在房门外。
李莲花忙出门去看,笛飞声自屋顶一跃而下,正和一披头散发的男子缠斗。
那披头散发护卫装扮的人十年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刚刚入府时也见过。
“哎哎哎!”李莲花跑上前阻止,对那护卫解释道:“展护卫啊,你误会了,这位不是什么歹人,他呢是我一位朋友,来找我八成是有事。”
展云飞抱剑向笛飞声拱手,“职责所在,方才多有得罪,二位慢聊,在下就先告辞了。”
待展云飞隐匿入黑夜,李莲花还没开口撵人,就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脉细无力,气海空虚。”只见笛飞声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语道破:“你的毒没解。”
听到这话,李莲花不禁有些脑仁儿疼,盯着腕上笛飞声的手淡淡道:“松手。”
手腕上的力道果然变轻了,他将手抽出置于身前,侧过身子,“笛盟主,该说的话呢我都已经和你说过了,你回去好好做你金鸳盟的盟主,我过我的日子,咱们好聚好散。”
月色清浅,点点星光下的小院静谧无比。
“是我有负于你,”笛飞声沙哑的嗓音打破寂静,抬起的手快要触到青色衣衫时,却又顿在半空颓然放下,他望着李莲花略显苍白的侧颜,滚了下喉结,“孩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我忘……”
他话只说出一半,便被院门外的高呼声打断,“少爷?!您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呢?”